他真的沒有想過,要毀滅這一切嗎?
他所執掌的,可是毀滅的本源啊。
阿婭抬起頭,看向下著血雨的陰暗天幕,她聞到了汙濁的血腥味中,那純淨又恐怖的毀滅的氣息。
“陛下來了。”阿婭了無生氣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光彩,她從厭憎的情緒中抽離了。
“哇哦,我還以為陛下在觀察企鵝道路上迷失了。”災厄惡魔嬉笑著說道。
阿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臉的災厄惡魔收斂了表情,用教廷聖詠的腔調哀歎著:“陛下,尊敬的陛下,您為什麼仍然冷靜清醒?三年了,我與《教典》相看兩厭,禱告的姿勢卻比信徒熟練,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您明明可以更強大,隻要您願意瘋狂。就像這樣……”
災厄惡魔回過頭,朝著鬥獸場伸出了手,然後用力握緊成拳。
災厄本源瞬間淹沒了整片鬥獸場,廝殺中的惡魔奴隸們,有的武器斷裂,刺入了自己的心臟,有的啃食對手,卻被碎骨嗆住,瘋狂地撓開了自己的喉嚨,還有的被突然倒下的巨柱壓在地上尖叫著慘死。
眨眼間,永無止儘的廝殺平息了,死亡的血腥味中,災厄惡魔像個小瘋子一樣快樂地拍著手,蹦蹦跳跳地追上了龍蟻女王離去的腳步:“首席大人,讓我們去迎接陛下吧!我愛陛下!”
………………
毀滅魔王的大軍已經踏破了默冬嶺城。
燃燒的城池、淋漓的血雨、遍地的屍骸,一切都是魔界習以為常的樣子。
馬蹄聲響起,年輕英俊的毀滅魔王騎著黑色的龍鱗獨角馬,握著韁繩的手上戴著黑色的皮手套,他身著鎧甲戎裝,披著金邊的黑色冕袍。
毀滅之力所過之處,低等惡魔頃刻間灰飛煙滅,中階惡魔則被抽乾了力量,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無人敢直視他。
寒冰季凜冽的風中,毀滅魔王漠然地看著這座瀕臨毀滅的城池,猩紅的豎瞳裡倒映著前方最後的內城結界。
結界中是默冬嶺城久負盛名的盛夏行宮,統治著這裡的惡魔領主就藏身於此。
魔王勒緊了韁繩,馬蹄聲停止了,鎧甲遍身的近衛兵們也同時停下了腳步,龍蟻女王與災厄惡魔對他行禮,安靜地侍立在兩側。
寧舟翻身下馬。黑色的獨角馬溫馴極了,絲毫看不出它是魔界中赫赫有名的凶獸,它甚至任由語鷹從天而降,立於它的頭頂,用爪子磨蹭著它的鱗片,又調皮地玩弄起了它的犄角。
眼前的結界保護著內城,這位惡魔領主還抱著某種天真的希望,以為自己可以與親信一起進入理想國,如果幾天前空中花園裡發生的“斷頭升天”一幕能及時傳入他的耳中,也許他會有更明智的選擇。
然而毀滅魔王的大軍來得太快了,摧枯拉朽一般攻入了默冬嶺城。
這位信仰權力魔王的惡魔領主,必須做一個決斷了。
眾所周知,毀滅魔王不接受投降,繳械投降能換來的,隻是一個相對體麵的死法。但是,這位惡魔領主顯然有一些彆樣的小聰明。
“陛下——”內城門開啟,大腹便便的惡魔領主以一個誇張的腔調呐喊著走了出來,五體投地地跪倒,“我向您懺悔,我不該被權力蒙蔽,信仰那該死的理想國!我誠摯地、誠摯地、誠摯地懺悔,請您看在我為您搜尋到的禮物的份上,寬恕我的罪行!”
說著,他使勁對仆從使著眼色,仆從們瑟瑟發抖地將一個蓋著幕布的巨大推車推了出來。
那看起來是一個倒扣著的巨碗,足夠十幾米寬,七八米高,黑色的幕布遮擋住了裡麵的東西,阿婭戒備地上前了一步:“陛下,請讓我為您揭幕。”
寧舟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阿婭來到幕布前,手杖挑起布簾,輕輕一拉——帷幕被寒風卷走,露出簾後驚人的一幕。
一隻純金打造的巨大鳥籠中鋪滿了潔白的毛毯,跪坐在毛毯上的魅魔驚恐地抬起頭,怯怯地看著籠子外的魔王。
精致秀氣的五官,溫柔多情的褐色眼睛,我見猶憐的魅魔蜷縮著身體,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綢緞,綢緞下露出了他纖細的腳踝,腳踝上赫然是一隻金色的腳環,鎖鏈從他的腳環一直拖曳到鳥籠中央的柱子上,讓他的處境充滿了曖昧的暗示。
阿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震驚之後卻是濃濃的怒火,理智告訴她,這不是他,隻是一隻外貌相似的魅魔罷了,可是她能分辨得清,已經在瘋狂邊緣的寧舟呢?
憂心忡忡的阿婭立刻回頭去看寧舟,不隻是她,這一刻,所有曾見過“那個人”的舊部就在看向他們的陛下。
因為,這個籠中的魅魔禮物,有一張和他們君王的摯愛一模一樣的臉。
遠在黃昏之鄉的齊樂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