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們早一點結婚,也許這場叛亂根本不會發生。而貿然結束婚姻關係,則會帶來不必要的猜疑和蠢動。
“今晚的派對,你會參加嗎?”娜辛問道。
龍蟻女王離開的腳步停了停,她回頭道:“不了。依照教典,也請你多一些已婚人士的自覺。”
娜辛愣了一下,隨即她笑了起來,那是雪妖美麗得動人心魄的微笑:“遵命,我的首席大人。”
………………
夜鶯去監督災厄惡魔行刑了,齊樂人則在參觀盛夏行宮,等阿婭處理完最緊要的事情。
論奢華,北地自然比不上富饒的南疆,但惡魔領主們絕不會虧待自己,他們總會窮儘一切可能,建造出條件允許範圍內最棒的居住地。
帶領齊樂人參觀的是議事團的成員之一,一位資曆尚淺的魔女,她的本源是歡愉。
阿婭說她是虛無魔女那一派的,不過可以信任。
歡愉魔女麵對齊樂人時有些小心翼翼的膽怯。她竭力表現得態度熱情,笑容常在,有一股討人喜歡的活潑,看起來相當正常。直到齊樂人不經意地問了問她拿在手裡喝個不停的魔藥是什麼東西。
“哦,這個呀。是我研究出來的
一種魔藥,能讓人心情愉快、情緒高漲、乾勁十足,唯一的小問題是,有那麼一點成癮性。”歡愉魔女捧著魔藥,緊張地笑道,“它和另外一些‘歡愉’的魔藥一樣,是派對的必需品,受到高等惡魔們的歡迎,在考試時也經常被使用,因為它能大幅提高惡魔的抗壓能力。”
齊樂人:“……”
可以,這很化學歡愉。
她沒敢向齊樂人推薦自己的魔藥,也許是阿婭警告過她,也許是畏懼王後的喜怒無常。
“這裡就是您的房間。”歡愉魔女殷勤地幫他推開了盛夏行宮寢房的大門。
明亮溫柔的陽光映入眼簾,微風吹拂,齊樂人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地上的世界。
眼前是一個明亮奢華的套間,起居室中鋪滿了克裡爾羊奴的手工地毯,一直從沙發壁爐鋪到了儘頭的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綠意蔥蘢的景象,人造的地下花園中長滿了喜熱的花卉與樹木,滿目青翠,讓人心曠神怡。
這裡不是地下嗎?這陽光與風是怎麼回事?
齊樂人對此深感好奇,但他不會在歡愉魔女前表露。
歡愉魔女倒是很會看眼色,她發現齊樂人站在窗邊凝望花園穹頂之後,就主動解釋了起來:“外麵的人造花園穹頂鑲嵌了一套魔法陣,能夠模擬日升月落的景象,天氣與溫度也可以調控。如果您需要的話,現在外麵就可以下雨。”
齊樂人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默冬嶺城太冷了,還有長達數年的寒冰季,地上的寒冰世界簡直是人間地獄。所以這座盛夏行宮不得不建造於地下,依靠地下熱泉的熱力打造出溫暖舒適的居住環境。
但居住於此的惡魔領主仍然不滿足,他耗費巨資為自己的寢房打造出了不遜於南疆的優越環境。
可惜,最後他還是失去了自己的腦袋。
這間奢華的寢房也被下令修整了一番,換上了全新的家具,等待新主人的到來——即使下達這個指令的阿婭,深知寧舟不會住在這裡。
議事團的幾位核心成員也都知道,毀滅魔王對物質上的享受不屑一顧,他踐行著在教廷中學到的戒律,將一切奢靡的享受視為引誘自身墮落的源泉。
他可以擁有,但絕不能習慣,因為
習慣,是墮落的第一步。
永遠不要邁出第一步。
齊樂人在寢房裡轉了一圈,也沒有住下來的意思。他想去寧舟的房間看看,雖然他已經在赫裡斯瓦托白咖啡的香味中看過無數次。
毀滅魔王的勢力範圍內,每一座行宮裡都有這樣一個相似的房間,它狹小,昏暗,簡陋得讓人懷疑它是一個雜物間,和窮奢極侈的寢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偏偏他的寧舟就是住在那裡。
也隻有在那裡的時候,他才能掙脫毀滅魔王這個命運強加於他的身份,活成寧舟本來的模樣。
“齊先生,我回來了。”門外傳來阿婭的聲音,她終於處理完手頭不得不處理的事情回來了。
歡愉魔女如蒙大赦,她對兩人行了一禮,飛也似的地逃走了。
齊樂人借著窗外模擬出來的明媚陽光,認真地打量著阿婭,她變了很多,雍容華貴、姿態端莊,歲月以一個殘忍的速度爬上了她的眼角,留下了本不該留下的痕跡。
可是在她忐忑不安的眼睛裡,她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對不起。”阿婭不敢直視齊樂人的眼睛,她愧疚地垂下頭,語氣哽咽,“都是我沒有做好……”
寧舟的失蹤,議事團的叛變,成了壓在她心底的兩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住地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留住寧舟,為什麼不能早一點發現議事團內蠢蠢欲動的聲音,為什麼,她是如此沒用?還要讓齊樂人千裡迢迢來到魔界,冒著巨大風險救下她的性命。
“阿婭,到我這裡來。”齊樂人輕聲說道。
阿婭躊躇了片刻,上前了兩步,又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她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不敢抬起頭,生怕在齊樂人的眼底看到失望和責備。
齊樂人輕聲歎了一口氣,這聲歎息敲在阿婭的心頭上,她更抬不起頭了,強烈的愧疚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她。有一瞬間,她甚至產生了荒唐的念想:如果她死在這場叛亂中就好了,至少,不用麵對齊先生的失望。
就在胡思亂想之際,她被人抱住了。
阿婭愣住了,那是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抱著她的人輕輕拍著她的背,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彆怕,已經沒事了,你做得很好,很勇敢,
和你以前一樣勇敢。我看著你一路走來,為你感到驕傲,一直一直,為你驕傲。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
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場傳承儀式中,那時候她也是在這樣的崩潰中被齊樂人拯救安慰。
他稱讚她,可她配不上這樣的讚美。
來自尊敬之人的溫柔與包容,終於撕開了她心底痛苦的傷口,那傷口被一層一層的繃帶包裹著,套上了首席的盛裝,沒有人知道,繃帶下的傷口早已腐爛化膿。
她一直在忍耐著,忍耐著惡魔本性裡的貪婪**,忍耐著這個殘酷荒唐的世界,忍耐著那些繁瑣辛勞的政務,忍耐著身邊那群蠢蠢欲動的同僚,忍耐到生活裡的樂趣隻剩下往飛行艙裡裝填禮物的片刻時光,還有齊樂人回信中的鼓勵。
她不敢向寧舟傾訴,不願讓寧舟為她擔心,她比誰都清楚,這些年,寧舟隻會比她痛苦千倍萬倍。
他們都在被現實煎熬。
可現在,她不覺得煎熬了。
因為齊樂人來了。
眼眶裡一下子湧滿了眼淚,阿婭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悲傷和愧疚,嚎啕大哭了起來,好似要把這三年來的痛苦與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這崩潰的哭聲驚到了齊樂人,他不知所措地拍著阿婭的背,感受到她哭到聲嘶力竭的顫抖。
這一刻,她終於卸下了首席的威儀,變回了從前那個可以彷徨無助的小姑娘。
她終於可以大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