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了傷口,寧舟已經疼得幾乎麻木了。重新穿上衣服,想了想,他把教廷製服的扣子扣到了衣領處,因為他的襯衣已經變成了繃帶,如果不係好扣子,就會很失儀,他不想這樣去給母親掃墓。
他的目光在惡魔們的屍體上逡巡,魅魔漂亮的腦袋恰好就在他的腳邊,沾滿了灰塵與鮮血,絲毫沒有活著時誘人的姿態。
他想,魅魔真是狡猾又討厭。
現在天還沒有黑,如果趕緊出發,也許還能趕得回黃昏之鄉。但是邁開第一步的時候,從小腹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皺緊了眉頭,冷汗從額頭上淌了下來。
原來,他還沒有疼到麻木。
穿過玻璃窗的光線太刺眼,寧舟閉上眼睛,深呼吸,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停留在疼痛上,可他還是疼得眼睛都濕熱了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他走不動,也走不了了。
因為他傷得很重,比預想中還要重。
天快黑了,在六個小時內抵達黃昏之鄉,在零點的鐘聲與煙火中迎接建立日的到來,已經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這個生日,他的成年禮,注定要在陌生的地方度過。
認清了這個現實,那股支撐著他的精神突然頹靡了下來,他坐回了十字架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任由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將落在他身上的陽光拒之眼外。
他覺得很累,傷口疼痛,發燒發熱,意識昏沉,隨時都會昏睡過去。
那就睡一會兒吧,他心想,一會會就好。
可他又覺得不甘心,明明已經走到這裡了,就快到黃昏之鄉了,可偏偏他就是到不了。
夕陽的餘暉從教堂中倉惶離去。這個破敗的宗教場所已不再神聖,它是流鶯的寄所,是惡魔的巢穴,是人類不再眷戀的信仰之處。
但現在,它是一位竭力維護教廷權威的少年騎士的休憩之地。
在滿地的血腥中,十字架下的教廷少年握著刀,在傷口帶來的發熱中,精疲力儘地睡著了。
夢裡,他好像回到了黃昏之鄉,年幼的他吃著母親給他做的生日蛋糕,滿心期待著幾個小時後的煙火。
可不知道為什麼,本該香甜可口的蛋糕,吃到嘴裡卻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他咳嗽了幾聲,咳嗽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劇痛,好像有人鑿穿了他的腹部,讓他喉嚨裡的血腥味更濃了。
他被疼痛趕出了美好的夢境,不得不艱難地睜開眼睛。
夜幕中傳來了鐘聲。
寧舟醒了,他還在發燒,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沒有,他隻能靠著十字架,看著教堂破窗外的星星,一下一下地數著鐘聲。
一共十二下,這是零點的鐘聲。
這時候他才恍然,建立日到了,他的生日到了。
他卻被困住了,沒能趕回永無鄉看一場一個人的煙火。
那種常年追逐著他的孤獨感,在這一刻湧上了心頭。
他想起了十三歲前的黃昏之鄉,每一年
的這一天,總是瑪利亞陪他過生日。
他會有禮物,有蛋糕,有生日祝福,還有愛與陪伴。
現在,這些都沒有了,但他還是想回去,在瑪利亞的墓碑前陪她一起看煙火。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願望,最終也沒有實現。
以後的每一年,也會是這樣嗎?
他不想這樣,不想總是一個人。
腦海中,響起了老師阿諾德的聲音:“你會落在百般試煉中,當學會忍耐。忍耐不是忍受,而是要你在試煉中祈禱、思考、錘煉堅守。你要學會在苦難中喜悅,在絕望中期盼,在逆境中舉步向前,然後你才能成全完備,毫無欠缺。”
現在的我,成全完備,毫無欠缺了嗎?
寧舟想,他還沒有。
但沒有關係,他還會有很多時間。
畢竟,他才剛剛過完十八歲的生日。
在破敗的教堂裡,在折磨人的病痛中,一個人走向了成年。
他會好起來的。
天亮以後,他會振作精神,帶上他的武器,繼續他的旅程。他會變得更勇敢,更強大,更成熟。他會無堅不摧,也堅不可摧。他會成為所有絕望之人期盼的英雄。
鐘聲的餘音嫋嫋,消散在了孤獨的夜色中。
這個剛剛成年的少年人在一片虛無中聽到了“神明”的聲音:
【玩家寧舟,完成新手村任務第一步:覺醒。】
【解鎖卡槽×2】
【新手村任務第二步:尋找潛伏在東極教區的其他惡魔。】
【數據同步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同步完成。】
從這一刻起,全新的試煉開始了。
年輕的聖子離開了他的庇護所,開始他一生的傳奇。
他緊握著行道的刀劍,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穿過崎嶇難行的流淚穀,登上陡峭艱險的錫安山。
他會在試煉與朝聖的道上,不經意地遇見命中注定之人。
從此,無論他身在何方,他的靈魂都會有歸處。
他不會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