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洵從一旁取來了帕子, 替她把手擦乾。
還濕著, 擔心她要著涼。
“渺渺可記得自己快過生辰了?”
宋初渺將手縮了回來, 微微歪著腦袋看他, 然後點了下。
她寫下:“爹爹昨日也提過了。”
說起來, 宋初渺記憶中過的生辰,已經很遙遠了。
那時候爹在,還有娘。
後來剛被賣掉時, 她也記著自己的生辰。
那日大著膽子偷了農婦的一個蛋吃,算作自己的生辰禮。
再後來,日子這麼挨過去, 她都不記得這回事了。
這一回不是爹提起,她險些也要忘的。
宋安昱有意替女兒補上這麼多年的生辰,本意是想要大操大辦, 擺上幾日的宴。
但經過上回的事,他思來想去後, 還是特地來問過閨女的意思。
宋初渺阻止了爹爹的這個想法, 隻想在家中簡簡單單一頓家宴就好。
若操辦宴席,會有太多的人和眼光,她不適應, 也不喜歡。
宋安昱隻想要女兒高興,見她這麼想, 自然就聽她的。
沈青洵告訴她過幾天要同父親隨君南下,她生辰的當日,自己並不在京城。
宋初渺似有些意外, 但也隻點點頭,寫著:“沒關係的。”
“可有什麼想要的?”他問。
宋初渺抿著唇,認真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沈青洵笑:“真的?那就不送了,到時候沒有禮收可彆難過。”
宋初渺乖乖點頭,寫著:“不會的。”
問她想要什麼,宋初渺一時真說不出來,如今她不缺什麼。
再說表哥一直都有送她東西呀。
沈青洵見她不要禮物還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心尖像是被她的目光一陣揉捏,軟得不成樣。
他的傻姑娘。
……
一個轉眼,到了聖人移駕的日子。
宋安昱是要陪著女兒的,自然也就留在京中。
定安侯一行則帶兵先聖駕一步出了城。
嘉和臨行前命人去備了禮,到時候記得給送到宋府上去。
大皇子來時,正巧聽見,疑惑道:“送什麼禮呢?宋府?”
嘉和正高興著,嘴角一揚道:“是啊,聽說宋家那個姑娘快要過生辰,備點禮送去。”
方韋見她這個模樣,就猜到她又不知動了什麼不好的點子。
“宋家的姑娘……”方韋琢磨了下,才想起來最近似乎有聽說過。
據說實際上模樣生得嬌美動人,聽得他都有些好奇了。
他問了嘉和一句。
嘉和哪會說宋初渺半句好話,隻將她說的一無是處,又醜又啞。
方韋的興致被嘉和三兩句話潑滅,瞬間打消了那點念頭。
沈璋一行走後,侯夫人姚槐在府上忙著操辦大兒子的婚事。
老大年紀不小了,而對方府上也有此意,所以成親的吉日就挑得比較近。
就定在來年開春後不久。
姚槐不是大門戶的出身,上陣殺敵不怵,但操辦起這些事就沒打戰那麼順手。
她想起宋初渺來,小姑娘如今在宋府管著家呢,興許能幫上一手。
舅娘差人來問,宋初渺自然答應了。
隻是侯府在忙的是大表哥的婚事。
她不懂,覺得自己並幫不了什麼。
回京後宋初渺在侯府小住過一陣,此回再來,卻發現府上大不一樣了。
下人們麵上都帶著喜色,忙忙碌碌來來去去,角落裡堆放著好些蓋了紅綢的雜物。
宋初渺乍一見還有些拘謹,一路入內後也漸漸被府上喜慶的氛圍侵染,眉眼間浮上了一絲歡喜。
今日表小姐要來的事,夫人已經提前吩咐過。
下人們再匆忙,見了她時都斂了聲息放緩腳步。
離了幾步遠外低頭見禮,然後離去,生怕驚到表小姐。
姚槐正在院子裡吩咐事,順道接了下小丫鬟抱著的一疊搖搖欲墜的布料,撣撣手一轉身,便見宋家的小姑娘正站在院門外往裡瞧。
跟走丟了的,伸著爪兒試探的小貓似的。
姚槐一笑,招呼她快些進來。
她嫁入侯府這麼多年了,就算一開始不會,學上個半載,也早知如何操持家事。
打理侯府都這麼多年了,也嫁過一回女兒,哪裡是真忙不過來需要幫襯?
她不過是借這話請宋初渺來坐坐罷了。
沈如辛也有回府幫過忙,私下裡還同她說過老三的那點心思。
她起初詫異,但知道後一想,頓時就明白了沈青洵的種種舉動。
三弟這事,沈如辛是斷不會說給沈曆昀和沈衛驄聽的。
但娘不同,又都是女子之間,獨處之時還是能夠說一說的。
但她沒想到母親一轉頭,還將此事告訴了父親。
之前沈青洵來找沈璋討過七星的事,姚槐也是知道的。
除了有些感慨外,倒沒什麼彆的想法。
當初將他養在身邊時起,定安侯府就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無論聖上要如何做,那孩子如何抉擇,他們要做的也僅是助他。
可真如沈如辛所言的話,那卻是另一樁事了。
畢竟是當親兒子般養大的,兒子心尖上放了喜歡的姑娘,當爹娘的定然重視。
可夫妻二人關上門一琢磨,又覺得這事他們好像摻和不上。
反正就沈青洵的性子,從小到大,他們也沒能怎麼管著他。
以前管不了,將來也管不得了。
姚槐隻回京的那日見過一眼宋初渺,站在父親身旁瘦瘦小小,眼眶紅彤彤的,著實可憐。
也不知回去了這麼久,小姑娘如何了。
姚槐心裡關心她,眼下一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比那時候氣色好多了。
安安靜靜往那一站,彆提多討人喜歡。
她怕外頭風大,就拉著宋初渺進屋。
宋初渺有些奇怪,舅娘隻拉著她說話,還備了小食茶水,卻不見她提有什麼要幫忙的。
她便寫著問她:“府上很忙呀,我要幫做什麼嗎?”
姚槐覺著她比小時候還要乖,還要好看。
又想著老三那個冷冰塊也懂疼人了,更欣慰了。
她笑著道:“不用,都忙差不多了。”
宋初渺一來,姚槐就將雜事先放在一邊,同她說著話,問了問近況。
得知還算不錯,也放心多了。
她拍拍小姑娘手背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了,隻管來外祖家找人。包括青洵那小子。”
宋初渺便認真寫:“他沒有欺負我,表哥很好的。”
從小旁人都道表哥又凶且壞,其實他真的很好。
所以她也要告訴舅娘。
姚槐一看眼都笑彎了,外甥女一本正經的模樣也惹人喜愛。
她又想起了從小愛舞刀弄槍的沈如辛,心道自己怎麼就沒生出這樣嬌滴滴的一個女兒。
姚槐又隨口一問:“渺渺可隻是覺得青洵好?不過等到將來他娶妻生子了,那可就忙了。興許你一年半載的都見不上他了。”
宋初渺一聽,愣住了。
連眼睛都忘了眨。
良久,她才淺淺地將吸進的一口氣呼出。
她似乎才意識到,表哥將來也會成親,會娶妻生子的。
而這事,在舅娘提起前,她從未曾想到過。
大表哥快要成親了。
就連二表哥很快也會成親的。
那等他將來也成了親,她是不是就見不著他了?
表哥也不會有空再常來宋府,再耐心地和她說話。
也無暇再送她那些小玩意。
一想到這些,宋初渺的心底裡似乎有什麼尖尖的刺冒了出來,又撓又紮。
叫人有些難受。
宋初渺想著這些時,麵上倒是瞧不出來什麼,隻是明顯遲緩了一下。
姚槐看在眼裡,輕輕一笑,轉而說起了彆的。
兒子的大事,做娘的當然要多操操心。
宋初渺被姚槐留了大半日。
說了會話,又吃了些甜食,困時還小歇了會。
最後坐了馬車離開時,她才懵懵地反應過來。
她好像什麼忙也沒有幫上啊。
想到這個,宋初渺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就侯府上所見那樣忙碌的樣子,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麼,怕反而添了麻煩。
正想著,坐著穩穩當當的馬車卻猛地一晃。
素夏先一步反應過來,忙緊抓著姑娘,免得她摔過去了。
馬車正在回宋府要經過的街上,突然驚了馬,揚蹄要狂奔。
馬車驟然加快,震晃不停。這一下太過突然,宋初渺心頭一緊,隻來得及伸手抵住窗沿,不知要如何。
就在這時,一道男子的身影閃現在急衝的馬車前。
他身法飄逸如風,也不知是何時出現在前頭的,一伸手扣住馬嚼,猛地往下一拉,就將躁亂的馬控製了下來。
馬掙了兩下,沒掙脫開,這才漸漸安分了。
他輕輕在馬腦袋上一拍,揚唇露出一個燦亮的笑來。
馬車停下後,被嚇著的素夏才掀了簾子出來。
宋初渺經過剛才的驚險狀況,心還跳得很快。
她輕撫了撫胸口,緩了下後才探出了頭。
她看見了那個幫她們停住馬車的男子。
身形直挺,眉眼輪廓很深,像刻鑿出來的一樣。
見車簾掀起他側頭看了過來。
撇嘴一笑時,整個人都生動了。
赫連俟鬆了手來到車前問:“小姐受驚了嗎?”
宋初渺反應過來是在與她說話,不知覺間點了下頭,又想著什麼忙搖搖頭。
近了,她發現這個人生得很好看,可又有哪兒好似不太一樣。
赫連俟終於和他傾心的仙子說上話了,難掩心裡的高興。
素夏雖然也感謝這人出手,可見他盯著姑娘在看,又忍不住皺了眉頭。
宋初渺衝他頷首,又拉了拉素夏。
素夏知姑娘意思,同他道了謝。
赫連俟一擺手:“不用,嗯……”他伸手點了點下巴,想起來了,“這叫舉手之勞。”
“也是我和小姐有緣啊。”
宋初渺聽他多說了幾句後,再打量他容顏,漸漸明白了不一樣在何處。
他好像,不是很像大越人。
赫連俟這時又道:“姑娘可真美,就像是落了凡的仙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