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宋初渺這一睡便是幾日。

發熱反反複複,時熱時寒, 像極了她前世性命垂危之跡。

沈青洵不是在床邊守著, 就是在有所不便時,不得已去到外頭等著。

一站個把時辰, 儘管天氣已有回暖,身子卻僵得像塊冰寒的墨石。

他除了等似乎一時無事可做, 不禁就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是在宮裡的時候。

這樣晃眼的燈火, 焦灼無力的太醫,跑進跑出伺候的人。

還有昏睡不醒的渺渺,一切都太像了。

沈青洵陡然有種回到了那時的錯覺, 心中恍惚。

仿佛重生一世,隻是他的一場夢境。

站到後來,似連腦子也轉不動, 什麼也想不到了。

他身上有些發冷, 害怕一回頭,麵對的是冷冰冰的宮殿。

而他又失去她了。

宋初渺的事, 雖然略去了其餘的細節, 但病下的消息,還是傳回了宋府。

宋家人早來了,姚槐琢磨了一番, 還是將人都暫留在她這兒安撫著。

沈青洵對待自家人與外人時, 雖看著都還是那般性子,可實則是有著顯著不同的。

至少姚槐不曾見過沈青洵在他們麵前,如此強勢的樣子, 如同從頭到腳都繃緊成了銳刃。

她即便擔心著,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暫且不去擾他。

除去宋安昱等人急,沈衛驄也十分沉不住氣。

原地不知踱步來去了幾十圈,就想衝進去看看表妹如何了。

沈曆昀給他攔下了,衝他搖搖頭,又瞥瞥裡頭三弟那身影。

沈衛驄順著他目光,看看這又看看那。

神經頗為大條的沈二少爺,好像直到此時才通了心竅。

頓悟到了點什麼。

他張張嘴,半天沒出聲,訝異地看了大哥一眼。

見大哥點頭,沈衛驄才恍然大悟。

且後知後覺的發現,該不會家中隻有他是才知道的吧?

才意識到三弟對表妹那心思,沈衛驄過於震驚了,以至於毫無想法。

這會薛大夫剛施完針。

宋初渺的裡衣已被她的汗浸透了,素夏在裡頭幫著她擦身更換。

沈青洵隻身站在院內,背脊直挺如鬆,不知在想什麼,連鐘全也不大敢靠近。

瞧著神色是異乎冷靜的,但過來的侯老夫人一看,就知她這個金貴的養孫兒目色無距,什麼也沒在想。

侯老夫人走近時,沈青洵便發現了。

他看清人,低低喚了聲:“祖母。”

許久沒說話,驀地開嗓,有點低啞。

侯老夫人掀動微褶的眼皮,看他一眼,拿手裡擺設似的拐敲了敲他的腿。

“沈家的兒郎,不會先被自己擊垮。”

沈青洵略僵的腿被敲了幾下,一股晚來的知覺這才順著經絡通遍了全身。

他稍一斂神,才道:“祖母說的是。”

侯老夫人又看向房中,聲音輕得不知說給誰聽。

“那孩子會有福氣的。”

又一日過去,宋初渺除了還沒醒,狀況瞧著是穩定了一些。

沈青洵在外等著時,整個人有一種內斂無措的慌亂。

而守著人時,反而顯得冷靜沉著了。

他擰乾帕子後,輕輕替宋初渺擦拭了額間的汗。

麵上恢複成他獨有的冷漠神色。

隻是手上的動作無比小心,如同在嗬護一件脆弱的寶珠。

將藥一點點喂下去後,他又替小姑娘擦淨了嘴角。

而後靜靜坐在床榻邊打量她。

渺渺好不容易養肉了一點的臉頰,似乎又一下瘦了回去。

這一次,她與先前病下時都不一樣。

以前她難受了,會皺眉,會躁動不安。

不知夢見什麼後,還會無聲地低喃。

可眼下她太安靜了。

不管額間有多燙,或是在驟熱後身子驟寒,她的神色始終是平和寧靜的。

像是小姑娘去了某處,還沒來得及回來,就隻好先繼續睡著。

沈青洵要貼得她極近,聽著她輕弱的呼吸,才能夠安心。

即便以他的本事,隔遠一些距離,也能夠探查到。

可就是不想離了她枕邊。

他就撐在她枕邊,極近地數著小姑娘的長卷睫毛。

冷靜的麵容下,心裡卻胡亂地在想著。

這一世,許多人事都已被改變。

可渺渺這道如此相似的坎,雖經過了截然不同的情形,卻還是到來了。

沈青洵執念地認定,這一次必然不會走向相同的那個結果。

否則他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陷在睡夢裡的宋初渺,確實什麼也沒在想。

身子的時冷時寒,就像是在夢裡過去了幾個冬夏而已。

那些匿在她心境裡的,就像是隻蟄伏許久的野獸。

被放出來後,她也就筋疲力儘了。

她累著,一點也不想被吵醒過來。

在沈青洵沒留意時,小姑娘眼睫細微的,像小草蝶的翅一樣。

顫動了一下。

這日剛落了城門不久,一個像是才進京城的女子,背了個簡單的包袱,走在京城街巷上。

最後順著得知的路,停在了定安侯府的大門前。

府門正好開了,有府上的下人正從外麵回來。

經過她身邊,匆匆入了府內。

女子看了他一眼,聞見了不少藥材的味道。

秦艽打小泡在藥材堆裡,鼻子靈得很。

不過一個擦身,就從氣味裡,將藥材分辨了十之七八。

府上看來有病人,看這樣子還很急切。

她在定安侯府外琢磨了一會。

在引得定安侯府門口守衛要起疑前,勾著肩上包袱上了前。

府門守衛不因對方是個貌美的女子而有所鬆懈。

他攔下問:“何人?”

秦艽冷靜道:“大夫。”

沈青洵在見到秦艽的那一刻,一顆心瞬間就落了地。

眼前的秦艽,比起她前世入宮時要年輕了許多。

少了揭下的一張皇榜和宮裡肅嚴的氣氛,她也顯得不似那時謹慎防備。

進了定安侯府後,還往四下裡打量了幾眼。

沈青洵故作不知地問她:“你是大夫,不去醫館藥堂,為何來我定安侯府?”

秦艽直言道:“我見府上下人出門取藥,猜貴府上有病人。”

“雖用的是祛熱的方子,但病者極大可能是累年的寒症。可對?”

秦艽是衝著定安侯府來的,來前自然了解到了不少。

眼前這位冷著臉不苟言笑的,想來便是那位頗有聲名的沈三少爺了。

秦艽見他不出聲,那就是默認了。

她道:“此症我擅治。若是治好了,隻要府上給我一點報酬便是。”

沈青洵嘴角微撇,又抿平。

秦艽要的那“一點”,稀世罕見,他從宮中輾轉一番才到的手。

可一點都不容易。

秦艽說完,也不擔心沈青洵會質疑她。

沒哪個騙子,會如此膽大騙到定安侯府頭上。

她道:“不如讓我先看一看。”

沈青洵未有半分遲疑,頷首道:“好。”

他已找她太久,半刻也不想多等。

秦艽隨著沈青洵,進到了裡間時,還在想定安侯府的三公子,似乎還挺好說話的。

也沒有坊間傳得那樣冷戾古怪不近人情啊。

如此討要她想要的東西,想來也會順利一些。

這些雜餘的想法,在秦艽看到床上躺著的宋初渺後,就瞬間都收了起來。

她是個大夫,必然嚴肅專注地對待自己的病人。

秦艽把著脈時,沉默下來垂著眸,難以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沈青洵在旁不動聲色,實則背在身後的手心卻已沁出了汗。

良久後,秦艽在小姑娘頸間碰了碰,體熱又有上升的跡象。

她的視線落在宋初渺的臉上,雖同身為女子,也有一瞬的驚豔。

但凡生了病的人,撐著一臉病態,自然都是不怎麼好看的。

可床上的姑娘,雖是病重昏睡著,卻仍溫軟寧和,顯出一種嬌弱的美感。

秦艽收回手,隻一照麵,就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姑娘了。

體內寒症積得如此深,底子的虧空也是才有所補盈,定是常年挨著病痛受過苦的。

說白了,好好的身子,經年累月一點點被磨搓壞了。

不過就她眼下所見,這姑娘明明很受嗬護,也不知為何會留下這麼個病根。

誰舍得讓這樣的小姑娘吃那麼多苦頭?

不過似乎這些深門宅院的,多的是隱情,這種事她就不好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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