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生在皇宮裡享儘榮華富貴,想要什麼兒子都給您尋過來,何必要離開宮中,去那清苦的太廟啊!”
身為兒子,裴昭多少知道他的母後對他故去的父皇沒有表現出那般深情厚意,更知道她對自己貼身侍女有不同尋常的感情。
而他最不能接受他親生母親對於一個死去的人,能夠忽視還活著的人。
他才是她的兒子啊!
青藍姑姑再好,對她再忠心,那也隻是一個為仆者!
她再忠心,也隻是做了該做的。
鄭若依看著他兒子眼裡的冷漠,以及濃濃的不解,她沒有解釋。
“你如今是皇帝,能夠掌控天下所有的人,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
而我沒有插手朝中大事,隻是要去太廟,皇帝也管不著哀家吧。”
哀家,她是太後,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但也隻是一個未亡人而已。
皇帝煩躁的退開,而皇後娘娘每日顧不得處理宮妃一多就亂起來的後宮,就去勸說太後娘娘。
還多次見不到太後娘娘麵,隻能隔著厚重的殿門說的唇焦舌燥,急的都長出泡。
但最後,如今誰又能管得上太後,就按照鄭若依所說的。
隻有她不是插手那些政務,那就是連天下之主都管不得她。
殿門前,一對禁衛軍,還有太多的伺候的宮人排列在兩行,他們都是要同太後娘娘前去太廟。
“母後不管兒臣了嗎?”
裴昭如今日漸威嚴,愈發讓人不敢直視,此時漆黑的眼眸看著他的母後,難得帶著幾分脆弱哀聲道。
“母妃……”
鄭若依轉身的動作一頓,最後隻淡淡的說道:
“昭兒,你是做皇帝的了,你父皇是一個好皇帝,聖明之君,而你也同樣要是!
母妃再教不了你了,你也不需要母妃了。”
說著鄭若依毫無留戀的抬步朝著馬車走去。
華麗的馬車漸行漸遠,那一隊的宮人快步地跟著馬車,禁衛軍將馬車護衛得密不透風。
“陛下。”皇後輕聲喊道。
裴昭搖搖頭,轉過身,拇指抹過臉,快步朝乾坤宮走去,隻淡漠的吩咐一句。
“朕無礙,皇後為母後之事操累已久,回翊坤宮好生歇息吧,朕改日去看你。”
皇後垂首欠身,再待起身時,前麵已經沒有了身影。
她忍住心酸回向自己的宮殿。
陛下一回到乾坤宮,殿門便緊閉,貼身太監也隻候在外麵。
“乾爹,陛下好似有些難過?”
皇帝的貼身太監看著屋子裡的老太監,卻是恭敬的彎下腰,沉重的說道。
老公公放下手中的熱茶,慢騰騰站起身,“是有人走了,太後娘娘難過,陛下是孝子也跟著難過。
你仔細著,陛下和先帝一樣都是明君,隻要不過分,都是仁厚的。
以後少來我這,我教不了你了。”
“乾爹莫說這話,兒子還要給您養老呢,就和您給乾爺爺養老送終那樣!”
對於身後傳來尖細卻也年輕的聲音,小林子隻搖搖頭,他目光悠遠。
青藍姐姐,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做奴才了。
宮中有節日,都是會快馬傳訊給太廟,懇求太後娘娘回宮。
但也隻有每年春節時太後娘娘會回宮,也都是小住不超過三天便再次回向太廟。
哪怕皇帝皇後再如何真摯再三挽留。
而在三年後,不必皇帝多次傳信,太後娘娘主動帶人回宮了。
皇帝卻是來不及欣喜,他知道他的母妃要真正離開了。
很早很早以前,他尚年幼,先帝的皇後死亡,他第一次知道人會離開人世,那樣是陌生,不明白。
再是他的父皇死去,他得到天下之主的位子,也失去了至親之人。
之後青藍姑姑的死沒有太多的感觸,隻是覺得生老病死,著實令人心傷。
一直到他母親一直這般看不開,他才對這死亡有了更大的觸感。
而如今他最後、乃至比親生父親還要來的親密,敬重的親生母親也要走了!
太後娘娘回宮,雲月殿內整個太醫院都是運行起來,皇帝於乾坤宮處理政務,一得空便在雲月殿守著他的母親。
這時留存人世最後幾天的太後娘娘不顧全宮上下的哀求,執意要去到冷宮,皇帝也不能改變她的主意。
鄭若依被皇帝親自小心攙扶著,她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多歲出頭,眼角泛著細紋,但整體還是光潔白皙。
但是周身卻是死氣沉沉,一雙眼眸透不出絲毫的光亮,整個人散發出暮氣。
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這雙眼睛在她年輕的時候多麼的明亮澄澈。
就是往日在這雙眼眸下被溫柔注視著的裴昭,如今想到他母後的眼眸,都隻覺得那是昏昏沉沉的一片。
鄭若依神色愣然的看著冷宮,這並不是她數多年以來才踏足,往日便時常會來,還曾在這小住過幾次。
那二人東拚西湊的小屋舍太老舊了,推倒重新建起,即使外表看起來與以前再相似,那也是透著精心建築的巧妙。
不是以前她與青藍的家了。
陳嬤嬤和老嬤嬤早在許久以前就已經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