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河下縣城裡來了許多外地車輛。各家各戶從自家屋簷下伸出頭看,見一排黑色的轎車,從青石板路上整齊而緩慢地碾壓過,留下轟轟隆隆的回震。
“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來這麼多外地車?”河下鎮上最不起眼的這家民宿是一對年輕夫妻開的。
女店主的抱著孩子在門口張望,被這陣勢嚇得往裡走了幾步。
男店主的一邊盤算手裡的貨單,一邊安撫他們母子:“有人不好嗎?人多咱們生意才好。”
女店主的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將孩子放在推車裡,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
“我去鎮長家裡打聽看看,什麼情況。”
男店主:“早點回來,上午那個女租客退的房間還沒收拾。”
夕陽漸漸隱出地平線,鎮長家外麵聚集了好些家民宿店的老板,在外麵的榕樹下站成一圈,議論紛紛。
“幾十輛車,估計得有一百來人吧?”
鎮上來了這麼多外地人,做民俗生意的他們當然是高興。
“快快快,鎮長出來了。”
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圍著鎮長問:“鎮長,他們怎麼住宿?”
鎮長推了推眼鏡:“這是來河下鎮考察的外地開發商,來了一百六十人。鎮上的賓館不多,他們住不下,估計要有一部分人住民宿。”
“鎮長,住我們家,地方又大又乾淨。”
“鎮長,我們家房間多,住二十個人沒問題。”
女店主抱著孩子靜靜地聽了片刻,小聲說:“鎮長,要不把客源分散開來吧?咱們鎮十幾家民宿最近生意都不好。”
鎮長點頭:“由客人們自己選住哪家。”
話一說完,大家都忙著回去打掃屋子去了。
男店主在樓上打掃今天女租客退出來的房間時,發現裡麵有一個行李箱,貼著寄存兩個字於是拿到樓下。
天已經黑透了,夫妻倆終於把地方打掃乾淨,正坐下歇著時,門口風鈴聲響起,走進來一個男人。
看著不像本地人,個頭很高,身材挺拔,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長得很不錯,但看著冷冰冰的,叫人不敢接近。
孔樊東走在賀南方後麵,進了民宿店就開始四處張望,直到看見前台放著的電話,他翻出上午李苒打給李昌明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半秒鐘過後,放在前台的電話座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老板,就是這家。”
賀南方循著聲音望過去,冷酷的表情有那麼一絲鬆動。
他打量了四周,邁著長腿,坐到民宿夫妻倆的對麵,從手機上劃出一張照片:“認識這個人嗎?”
女店主看到李苒的照片,難掩驚訝,看著她老公道:“這不是......”
男店主將老婆的手握了一下,聲音堅定:“不認識。”
女店主眼神疑惑,但不再說話。
賀南方從容不迫地將照片收回來,雙手交叉,目光沉思。
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
男店主硬著頭皮跟他對視:“我們不認識,每天遊客這麼多,哪能記得住誰跟誰。”
他這句謊言說的實在是拙劣,李苒的長相不論放在多深的人海裡,隻要是見過她就一定會記得。
見夫妻倆嘴硬,孔樊東正準備把那套威逼利誘拿出來。
卻傳出一片嘩啦的鈴鐺響聲,由遠及近。
一個回神的功夫,賀南方的腿邊多了一個正站在學步車裡的小孩。
小孩不大,還不會走路,站在學步車裡搖搖晃晃。
他本來是站在他母親身旁,但他母親因為太緊張,把學步車鬆了手,隻見他搖搖晃晃後走到了這裡。
咧著一口還沒長齊的小米牙,虎頭虎腦,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朝賀南方咿咿呀呀,白胖的小手攥成一個小包子,在空中不知意圖地揮舞。
賀南方的注意力被這個小孩吸引住。愣神了片刻,麵對小孩對他深情並茂的“打招呼”,賀南方握住了那隻白胖的小手。
大概是因為賀南方的氣場看著實在不像是個好人,女店主嚇得差點心臟驟停,嘴唇發白地看著:“你彆碰他!”
賀南方充耳不聞,將小孩從學步車裡抱出來,然後放在腿上。
女店主驚惶萬狀,上嘴唇不停地地抖動,急切道:“我認識,我認識。她......她已經走了。”
賀南方抱著懷裡的嬰兒,語氣清淡:“去了哪裡?”
女店主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孩子:“不......不知道。”
賀南方將小孩抱著站起來,女店主像是驚弓之鳥,下一秒就要衝過來。
男店主艱難開口:“她......留下了一個箱子,在櫃子裡。”
賀南方:“拿過來。”
男店主鼓起勇氣:“你......你把孩子放下來。”
賀南方摸了摸小孩軟軟的手心,有些癢,小孩咯咯地笑起來,眼神清澈得一望到底。
他看著稍稍走神,突然想起李苒那雙眼睛。以前她對著他時,眼神清澈嫵媚,充滿愛意。
懷想的情緒一閃而過,他冷臉:“不要跟我談條件。”
男店主隻好去把行李箱取出來,然後交給這個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男人。
賀南方彎腰,將小孩重新放進學步車裡,正準備起身,就見小孩拉著他風衣上的扣子,玩的十分開心。
女主人咬著牙,聲音低裂:“寶寶乖,放手。”
小孩笑著流口水,但仍舊拉著不放。
賀南方:“拿把剪刀來。”
“不要!”女主人一聽說拿剪刀,連忙把孩子護在懷裡,拚命地掰開小孩的手。
小孩被她力氣弄得有些疼,哇哇哇地哭起來,鬆開了手,女主人迅速往後退了幾步。
孔樊東心裡一邊想他老板是不是瘋了,連一個小孩都不放過。另一邊又乖乖地將剪刀拿過來。
隻見賀南方握住剪刀,剪下了風衣上的那枚扣子,然後......放在學步車上。
身後的人全都驚住,孔樊東和李艾看了對方一眼,滿眼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