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步伐輕慢地將他帶到光線昏暗的地方, 很快鬆開手,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睜開眼睛試試?”
院落長廊裡寂靜無人, 有風從四處撫麵而來。於鴻霄睜開眼,便看見站在他麵前的李苒。
李苒個子到他下巴處, 微微仰起的臉蛋,細碎的星光打在她的臉上, 比鑽石還要閃耀。
她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於鴻霄心裡頓覺受不了,眼下澀然變紅。
李苒細心地發現他睜開的眼睛有些紅:“眼睛怎麼紅了?”
於鴻霄移開視線:“風吹的。”
李苒點頭,“進去吧, 夜裡起風了。”
於鴻霄應聲, 跟在她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進去水榭廳裡,方才還熱鬨沸騰的酒席登時變得安靜。
桌上坐著的客人,全都看向他倆,目光在他們身上流轉。
在座很多人並不認識李苒,但兩人郎才女貌, 站在一起有說不出的般配, 著實養眼。
於鴻霄手底下一群單身漢起哄:“霄鴻哥, 這位美女是誰?”
他簡短的兩個字:“李苒。”
李苒跟於曉曉是朋友, 按道理來講,介紹時肯定是說“妹妹的朋友”, 關係親密的話,可直接說“是妹妹”
可他偏偏連名帶姓地跟彆人介紹——她叫李苒,純純粹粹的名字,不參雜任何身份。
那一瞬間李苒很感動的, 她在賀家被人叫“李小姐”,在外被人稱“賀太太”,在公司被人叫“那位正主”。
隻有在於家,他們才會什麼都不添綴地叫她“李苒”——或許這就是她喜歡跟於家人待在一起的原因
李苒跟眾人打招呼,之後被於鴻霄安排在於家的本家親戚那一桌。
於家人多在本地從政,關係人脈分布在各個公檢法係統。於父職位最高,入職省公安廳。其餘叔伯舅大多在N市政法機關任職。
李苒一坐下,於家親戚便不停地招呼她,找她聊天,態度很溫和,禮貌周到。
於母隔著於曉曉,伸手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連臉上細小的皺紋都寫滿了溫柔。
“你受苦了。”
李苒差點掉下淚,其實不用她瞞著,在座的都是N市內有頭有臉的人,隻要提到李苒這個名字,就算沒見過本人,也知道她跟賀南方糾纏多年。
但是他們看李苒的眼神沒有絲毫瞧不起,隻是憐惜。
李苒將湧出的淚意逼回去,對於母笑了笑:“還好。”
於母是個大學教授,氣質溫婉出眾,她怕說太多會讓李苒尷尬,便笑笑不再多言。
跟席上的親戚們介紹:“李苒呀,是我跟老於的半個女兒。”
於曉曉點頭:“對對對,李苒是我姐們!”說完驕傲地問:“嬸嬸,李苒漂亮吧!”
被叫嬸嬸的女人點點頭,眼尾皆是喜歡:“漂亮。”
桌上坐的都是於家自己人,於鴻霄在隔壁敬酒,暫時沒坐這桌。簡單介紹完她之後,打架便動筷子。
有於曉曉這個話嘮在,席上一直歡聲笑語。
於鴻霄在隔壁桌敬完酒,端著杯子走過來。
李苒坐的位置靠近外麵,她見他過來,想要讓位置給他。
於鴻霄大手摁在她的肩膀上,摁住:“你坐。”
轉身叫服務員:“添個椅子。”
實木椅子沉重,於鴻霄單手拎著過來,李苒給他往邊上讓讓,想讓他坐進去。
於鴻霄卻穩住她的椅子:“你彆動,我就坐你旁邊吃兩口菜。”
他在外麵喝了一圈,肚子裡沒幾口主食,低頭吃了幾口菜。
李苒看了他一眼,見於鴻霄的西裝早已被脫下,隨意地搭在椅子上。這麼冷的天,他隻穿了裡麵一件襯衫,袖子也被挽在手腕處,露出健壯的手臂。
於母給他裝湯,叮囑:“少喝些,擔心眼睛發炎。”
他點頭:“放心。”
於鴻霄因為職業的緣故,給人一種特彆安全可靠的感覺,加上平時做事十分穩重,很讓人信得過。
席上又聊起他的話題,嬸嬸催他:“鴻霄,過完三十歲,個人大事要考慮起來了。”
他笑笑,回了一個字;“忙。”
於家人全都晚婚晚育,他們這個職業,忙起來確實不顧家,婚事都是一拖再拖。
他喝完碗裡的湯,遞給就近的李苒:“幫忙再裝一碗。”
李苒接過,站起來給他盛湯。
席間氛圍融洽,大家開著玩笑,說著家裡的事情。
這時,李苒的手機突然響起,十分突兀。聽到聲音後,她下意識地想要關掉,結果手裡的湯一歪,灑在了手麵上。
吃痛,輕出聲。
“啊”她強忍著沒把湯摔了。
於鴻霄見狀,迅速拿起一旁的濕手巾遞給她。
李苒卻看都沒看,直接用受傷的手拿起正在響著的電話。
於鴻霄輕輕瞥了一眼,看到上麵“賀南方”三個字。
李苒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八點。顧不得手痛,跑去外麵接電話。
席上的人見她跑出去的背影,麵麵相覷:“什麼電話,怎麼這麼著急?”
李苒不是著急,剛才都隻是下意識的反應。等到她出去接電話,心裡的慌張已經消去不少。
她握著手機,聲音平淡:“喂?”
賀南方打這個電話之前,他劃著手機的那張圖,看了不下幾十遍。
由開始的憤怒,後來漸漸到平靜,直到他確定自己內心沒有那股要將李苒永遠關起來的衝動後,他才打電話過去。
他聲音幽幽:“你在哪裡?”
李苒低頭看被燙紅的手:“外麵。”
賀南方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隱忍的聲音:“回來。”
“現在。”
李苒迎著風,聲音淡淡:“抱歉,現在走不開。”
賀南方不理解為何在另一個男人的生日宴上,李苒會用“走不開”這個理由。
但是他一刻都不能等地想要見到他。
從他看到這張照片開始,心裡就已經不再信任李苒,她曾經說過很多次,這輩子隻喜歡他。可照片裡的男人高大俊朗,牽著她的女孩美麗出眾,兩人的姿勢親密。
賀南方:“你最好現在回來,否則......”
李苒打斷他:“否則怎麼樣?又把我抓回去?”
賀南方:“趁我還沒有生氣。”
李苒疲憊的語氣:“賀南方,我也有自己生活,如果參加朋友的生日宴你也生氣的話,那我......也沒有辦法。”
這頭沉默了片刻,賀南方:“我去接你。”
這種場合,李苒當然不能要他過來,咬牙低聲:“不用。”
說完她掛了電話。
賀南方握著傳出滴滴回聲的電話——臉色沉下來。
他有各種的辦法可以讓她回來,也有各種辦法讓她再也出不去。如果按照以往,賀南方一定會無所顧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可現在,連賀南方自己都都不清楚到底在顧慮什麼。他閉眼,壓抑著住腦海裡那些揮之不去的念頭。
“備車。”
李苒打完電話,在原地深吸了兩口氣,壓抑住心裡的煩躁,轉頭卻對上站在她來時路上的於鴻霄。
她表情僵住,臉上的笑容連哭都不如:“你什麼時候......”
於鴻霄拿著手裡的毛巾上前:“不是故意聽你電話,跟過來看看你手燙傷沒有。”
趁著稀疏的月光和兩邊的燈影,他眼神落在她手上:“過來。”
李苒上前小半步,伸出手。女孩細滑的皮膚上印著一塊紅紅的痕跡,硬幣那麼大。
於鴻霄掏出口袋裡的軟膏,擠出一些。
李苒:“你怎麼還帶燙傷膏?”
於鴻霄;“酒店的。”
他話明顯比剛才少了許多,語氣也低了些。兩人在亭子裡聊天時,還沒那麼有距離感。
李苒抿了抿嘴唇,知道是因為什麼。
塗完藥膏,於鴻霄冷不丁地問:“你現在還喜歡他?”
李苒沒想到他會問問的這麼直白,搖頭:“不喜歡。”
聽完這句話,於鴻霄又想抽煙了。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剛才急著追出來,沒穿外套。
男人的聲音帶著不解:“為什麼?”
李苒:“沒有為什麼,想通自然就不喜歡了。”
她聲音有些輕:“人不能犯一輩子賤呐。”
於鴻霄靜靜地聽完,他不知道李苒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做出這個決定。
喜歡一個人是一瞬間的事情,下決心放棄一個人可能需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