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好些天的雨,終於要晴了。
暗藍色的夜空,隱約可見幾粒星星。
這裡的視野開闊,沒有被高樓大廈給擋住。
洗完澡後,林稚去了陽台,坐在吊椅上,腳尖抵著地麵。
思緒開始渙散。
往年的這個日子,正好是爸爸工作最忙的時候,媽媽總會做好的便當讓她送過去。
林稚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爸爸工作做完。
不過她也不覺得無聊,因為沈琰會陪著她。
他是沈叔叔的兒子,比她大四歲。
每次爸爸出任務,她害怕了,他都會陪著她,安慰她。
也不知道……
媽媽在哪裡,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很多。
萬一她感冒了怎麼辦。
林稚眼睫顫了幾下,溫熱的液體流過臉頰。
不管她在哪,隻要能平安,就夠了。
那天夜晚,她反複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母親歇斯底裡的和父親爭吵,她摔碎了碗,摔碎了茶杯,甚至還撓傷了父親的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的偏執又易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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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夢,林稚很早就醒了。
天剛蒙蒙亮,沒了困意,她起床洗漱,換上運動裝。
黑白相間的外套。
空氣中帶著涼意,風不大,枯枝打著霜。
天空中的藍,一點點變淺,像是被稀釋過一般。
林稚拉上外套拉鏈,領口擋住下巴。
隻露出瘦小的巴掌臉,長發梳成馬尾,垂在腦後。
這個時候,是一天中最安靜的。
隻有街邊打掃的環衛工人。
林稚對著雙手哈了口氣,然後開始沿著路邊慢跑起來。
拐彎以後,視野逐漸開闊。
少年的背影,瘦削挺拔,像路邊的鬆柏。
有路過的女孩子,頻頻衝他回首。
許是厭惡這種注視,他拉著外套連帽,蓋在頭上。
跑的快了一些。
林稚很少晨跑,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起不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宋衍。
跑了一圈回來,宋衍正好坐在院子裡逗狗。
林稚記得那條狗,是她初來這裡時,宋衍牽著的導盲犬。
一隻叫做小瞞的金毛。
額發被汗浸濕,宋衍隨意的抓至腦後。
他略微低身,伸手在它的下巴摸了幾下。
小瞞似乎很喜歡他,一直往他身上蹭。
他不躲不閃。
嘴角的笑意漾開,露出白色的牙齒。
林稚晃了會神,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喔,他也才十八歲,剛過了十七歲的生日,本來就還隻是一個孩子。
這樣的笑容,才是應該屬於他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宋衍抬頭看了過來,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斂了下去。
恢複成往日的模樣。
“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
林稚握著毛巾過來:“睡不著。”
宋衍的手頓了片刻:“做噩夢了?”
她低頭看著小瞞,沒有說話。
宋衍的神色,暗淡了些。
小瞞從宋衍身上下來,跑過去蹭林稚的腿。
林稚蹲下身,手在它背上順毛而過。
宋衍輕聲開口:“它好像很喜歡你。”
林稚問:“它幾歲了?”
“馬上就兩歲了。”
沒多久,劉叔就過來把它牽走了。
它今天還沒吃飯。
院子裡,頓時隻剩下他們兩個。剛剛運動完,身上熱意未退,寒風反倒變的涼爽。
想到第一次見麵的場景,林稚還是問了一句:“你的眼睛,還好吧?”
宋衍滿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放假以後再去做一次手術,就沒事了。”
“是那次受的傷嗎?”
他頓了片刻,低恩一聲。
林稚其實想問很久了,爸爸是怎麼救的他,又是怎麼死的。
可是她又害怕,萬一自己聽到了現場,又會控製不住,又會反複的做噩夢,反複的去回想那一幕。
可到底沒忍住。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我爸爸,他有和你說什麼嗎?”
宋衍垂眸,看著他,
那雙深邃的眸子,越發暗了些。
似乎帶著無窮的歉意。
良久,才低聲開口。
“他讓我彆害怕。他說,他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跳舞很好看。”
“他會救我出去,然後讓我見見他的女兒。”
“他還說,他不會騙人,一定會救我出去。”
“後來……”
說到這裡,宋衍的手,緊握在一起,指尖掐著掌心。
回憶輪番上湧,是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他替我擋了一槍,倒在我的麵前……”
林稚眼睛酸的要命。
想哭,卻隻能拚命忍著。
不能哭,她答應過媽媽,要堅強的。
可是實在忍不住。
於是背過身去:“我……我剛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先上樓去了。”
然後匆忙進去。
宋衍看見,她的肩膀在抖,連帶著聲音都變的哽咽。
她真的很瘦,胳膊上也沒什麼肉。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如果當時死的是他,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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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昨天沒睡好,她回房以後,哭了一會,就累的睡著了。
手邊還放著一家三口的合照。
眼瞼輕閉,睫毛還沾著淚水。
懸掛晶瑩。
她是被宋如的電話吵醒的,讓她下樓去吃飯。
說話的聲音輕快,似乎心情大好。
林稚應了一聲,換上衣服出門,經過鏡子時,順便看了一眼。
好在眼睛沒有腫,看不出來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