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賀不愧是詩鬼,卡牌威力不容小覷。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在自己使用“來煎人壽”技能後,不過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間,慕搖光的模樣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在他身上,時間流速足足放快了幾十數百倍。隻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慕搖光少年公子般的輪廓便褪去所有青澀,長成一個更加挺拔的成年男人。
而在下一秒種,皺紋又無聲無息地攀爬上慕搖光的眼尾額頭。他那滿頭潑墨似的青絲,斑斑點點地被霜白浸染,手背的皮膚也逐漸變得斑駁而鬆弛。
時光何等地無情冷漠,一次眨眼就是數載的光陰流過。
紅日東升西落,碧海潮來潮去,隻有人間的朝代幾經更迭,新人與舊人輪回交替,城外的黃土堆上,不知何時多添了幾抔。
明明日暖月寒,然而此時此刻,在烈日的照映之下,葉爭流心裡卻有些心驚,也有些發冷。
好一個“煎”字,何其生動地消磨了人壽!
要知道,李賀卡的這個技能,於葉爭流心裡,不過是十五秒的倒數而已。然而當它切實地發生在三步遠的慕搖光的身上,則是生生剝奪了他幾十年的壽元。
慕搖光淌出來的冷汗浸透重衫,在船板上打濕了一個人形的印子,他抬起頭來勉強看了葉爭流一眼,雙眼微眯,竟然帶著幾分老年人找不準焦距時的茫然。
九分的可怕,配以一分的可憐。
此時的慕搖光可謂鶴發雞皮、牙落齒搖,配上他原本穿著的一身華服,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滑稽之意。
不知這算不算是“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了?葉爭流在心裡很有幾分諷刺精神地想道。
慕搖光委頓於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啪嗒啪嗒地打在甲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圓痕。這場景,竟然和片刻以前,葉爭流傷口裡淌下的血極其諷刺地相似。
葉爭流握緊了自己手裡的短匕,不顧自己胸前的傷口,打算趁著慕搖光疲弱不堪的時候,給他補上致命的一刀。
才挪一步,葉爭流胸前剛剛止血的傷口便重新掙裂,才繃起薄薄血痂的刀口因葉爭流的動作被再撕開一回。然而正值如此緊要關頭,對自己身上的傷勢,葉爭流全然不顧。
在此之前,葉爭流從來沒對老人動過手。
她殺過壯年男人,鬥所裡也解決過身負卡牌的對手。
說實話,以華夏民族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來看,要對老人動手,葉爭流還挺過意不去的。
但隻要想想這個老人在一分鐘前,還是慕搖光這種“隻要你不弄死他,他就弄死你”的劇毒小白花,葉爭流頓時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了。
一步、兩步,三步。
慕搖光已經和葉爭流近在咫尺,她不假思索,抬臂就刺。
一匕刺下,血花飛濺,慕搖光悶哼一聲,嘴角緩緩溢出一線血痕。
即使他此時已經垂垂老矣,連手掌都和老人一樣輕顫發抖,他的力道竟然依舊拿捏的十分準,也十分穩,一出手就重重擊在葉爭流的傷口上。
在那短短的一秒鐘裡,葉爭流和慕搖光一樣,兩個人都因劇烈的疼痛而雙眼發黑,真可算是一種絕妙的殊途同歸了。
論到近身搏擊,慕搖光本是不輸於殺魂的厲害人物。
如今葉爭流要害帶傷,慕搖光壽命折減,身體素質算是半斤八兩。
而慕搖光卡力耗儘,正受著葉爭流技能的影響,葉爭流又顧忌著慕搖光那個“隻要他見過,技能就沒用”的BUG卡牌,選擇了肉搏這種最穩妥的方式,算是把兩人強行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慕搖光不欲和葉爭流纏鬥,此刻的他已經喪失了所有有利條件,心裡隻想儘快逃走。
麵對葉爭流的攻勢,慕搖光冷靜地抬起手臂抵擋。
此時,葉爭流已經打開杜牧卡的“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技能。
然而受胸前傷口的牽扯,她動作難免慢上半分,一連揮出三次匕首,竟然次次都砍在慕搖光用作遮擋的胳膊上。
慕搖光拚著吃了三記刀子,且擋且退,後腳跟終於磕在了船舷之上。
心念電轉,慕搖光咬緊牙關,用自己新得的一把老胳膊老腿彎腰後仰。他把身子硬生生折了一個鐵板橋,將重心移出沙舟。下一秒鐘,隻聽撲通一聲,慕搖光決絕地翻入水中,赴了殺魂的後塵。
葉爭流一把撲到船舷之上,隻看見慕搖光整個人直直地往海麵下墜去,海水被慕搖光的傷口染成暗紅,過了好一小會兒,都沒有人影冒頭。
對於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靈船全都不為所動。
它和先前遺失了殺魂時一樣,筆直地朝著自己被預設的方向駛去。無論船上的乘客之間發生了怎樣一場動人心魄的爭鬥,它都隻是木然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葉爭流捂著自己又開始流血不止的傷口,按照自己此前的記憶,搖搖晃晃地摸到了慕搖光之前用來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控製動力的船舷機關。
她一連扳動幾次,才大概摸索出這艘沙船的試驗規律,讓沙船在海麵上劃了個半圓,掉轉船頭,回程去接殺魂。
技能用時方恨少。
直到此時此刻,葉爭流才發現,“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個技能隻能引路,不能找人。
把葉爭流急得要死,簡直恨不得方圓五海裡內貼滿尋狼啟事。
現在,她心裡隻能暗暗著急,希望殺魂已經按照她交代的飄在海上,沒有淹死、沒有引來大型的食肉魚類、也沒有順著風向飄得太遠。
至於墜入水裡就再沒冒頭的慕搖光……
葉爭流傷勢在身,不便下水追擊,唯有真誠地祈禱上天有好生之德,已經讓他死了乾淨。
靈船沿著之前駛出的方向一路找去,期間,葉爭流摸出繃帶,用一個很彆扭的姿勢,給自己裹了個傷。
終於,在半刻鐘後,葉爭流在海麵上發現了殺魂攤成個大字的身影。
她急忙驅船靠近,把已經飄得渾身僵硬的小狼打撈上來,剝光衣服,放在船上翻麵晾乾。
殺魂明顯有點沮喪。就在剛剛,他為了不沉到水裡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嗝兒,殺魂被迫鬆手,放開了他的劍。
在爬上船以後,殺魂第一句話就是:“小白花呢?”
葉爭流想了想,還是拿不準此人的生死:“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出現了,你就當成他死了吧。”
殺魂迷茫地看了看葉爭流。
時至今日,他依舊無法參透人類說話的藝術,不能理解這個“就當成某人怎樣怎樣”的虛擬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