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鳳惜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葉爭流的請求。
他看著葉爭流的眼神有些奇異,像是想不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過了片刻,男人才輕輕地笑起來。笑意一開始源自胸膛,隨著解鳳惜揚聲大笑,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就連肩膀和那頭星夜一般的漆黑墨發,都隨之震動起來。
“你不是要學大陸上曾經發生的曆史,你也不是想要挑破神靈的迷局……你是在向我索要一副駕馭萬人的韁繩。”
葉爭流鎮定地抬起眼睛來。她被戳穿了也不心虛,聲音冷靜得像是岩石,帶著無可摧嵬的堅定:“似乎是的。不知師父肯教嗎?”
解鳳惜似笑非笑道:“當然,我又為何不教呢?”
他把葉爭流叫到自己眼前,重新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方才撫掌長歎:“三個月以前,應鸞星沒有死在我手下,我還當是他走運。不過現在看來,遇到你這樣的徒弟,是他名字泛了背字才對。”
聽到這番話,葉爭流臉上不由得露出些許微妙的表情。
雖然她確實是毀了應鸞星卡牌的罪魁禍首,也確實把應鸞星氣得七竅生煙。但按照解鳳惜這個描述,怎麼感覺她就和掃把星似的?
解鳳惜卻沒有理會葉爭流的腹誹,他很快地站直了身體,一隻手仍托著那杆琉璃煙槍,另一隻手則衝葉爭流招了招,示意她快些跟上。
“你想學的東西,從今天起,我都會慢慢地告訴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滄海城的立身之本是什麼……以及,我也很想知道,你能變成什麼樣子。”
葉爭流轉頭看向解鳳惜,正逢對方吐出一口雪絮一般的煙氣,似白練帷幕一般,恰好遮住了他充滿興味和期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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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鳳惜話說得很好聽,可惜事卻做得相當不漂亮。
聽解鳳惜之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什麼都能!能教,葉爭流還以為,他是個何等十項全能的人物。
他帶著葉爭流進了大書房裡的小書房,拉開牆上遮擋的錦緞,便露出一幅畫來。
或者說,那不是畫,那是一幅繪著整個大陸情況的輿圖。
葉爭流來到這個世界已有三年,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圖。
上輩子,各種世界地圖、國家地圖、省內地圖、行車路線圖……無論是使用網絡引擎,還是隨便在報刊亭裡買一份旅遊報紙,都能得到這些唾手可得的消息。
然而在這一世,信息的寶貴以一種關乎生命的姿態,相當嚴峻地流露出來。
大部分流民的身份,都是本地的農民。他們的雙腳被隱形的繩索,同田地和地裡的出息連在一起。他們在土地上生,在土地上死,倘若不是一場天降的饑荒,有的人從出生到死,可能都不會有見到縣城大門的機會。
剛剛穿越的的時候,葉爭流費儘心思地打聽關於這個世界的消息。
縣城是什麼城?不知道。
縣城之上的府城在什麼方向?不知道。
我們的國家叫什麼名字?國君是英明還是昏庸?近年來可否和周邊的國度發生過戰爭、接壤的國家一共有幾個?
那些佝僂著背,臉孔和手掌都皸裂出厚厚死皮的莊稼漢們木訥搖頭,眼睛裡透出十足的木然。
苦難歲月裡日複一日的機械勞作,早就磨滅了他們天性裡的好奇。他們看著葉爭流,像是看一隻多嘴的鳥,而葉爭流看著他們,則像是看著一排排會喘氣的樹。
沒有地圖、甚至連道標都稀少。大部分流民像是乾癟的星子一樣,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曠野上。他們盲目地跟著前一個行路者的背影,如果前一個行路者倒下,大家就一擁而上,把他撿起來吃了。
那時候,葉爭流真是做夢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份地圖,最起碼能讓她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趕路。
!
然而,輿圖這麼珍貴的東西,一般隻能出現在世家的藏書閣裡,或者是某位將軍的書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