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銀白色的劍芒,驚人得如同一道劃破夜色的閃電,也清寒如同朔望之際的吳鉤月光。
雲渺之連著齒間緊咬的利刃一起,合身跳入嫉妒之神大張的嘴巴裡。
她的身影像是古傳說裡為人類盜下火焰的首領,在將最偉大的希望交托以後,雲渺之冷靜地迎上屬於她的結局。
一時之間,雲渺之所到之處,透過嫉妒之神的皮肉,隱隱可見一線銳不能當的雪白劍芒。
那光芒由亮到暗,從淺入深,一層層破開嫉妒之神的內腑。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光芒卻也變得越來越細弱,如同一個人的生命力連同劍罡一起,正在被神明消磨。
早在在蛇牙和毒液貫透肌膚之際,葉爭流的視線邊緣處就泛起了隱隱模糊的斑斕。
但即使這樣,她的眼神也一直盯緊了雲渺之的方向。
她看清了雲渺之是怎樣揮退眾蛇,看清了孔雀劍是怎樣被毒液腐蝕成兩截,也看清了雲渺之決絕的縱身一躍——那道驚豔的寒光幾乎亮透了嫉妒之神的喉嚨,順著祂的食道向下,一路從強到弱,直到最後……緩緩熄滅。
時間被停駐,動作被定格,幸而大腦還能思考。葉爭流連續在隊內通訊裡叫喊著雲渺之的名字,不多時,天香公主也加入了呼喚的行列裡。
然而,在隊內通訊的那一邊,屬於雲渺之的生息卻越來越低。
伴隨著皮肉劃破的聲響、嫉妒之神肺腑間粘連可怖的尖叫回音、以及毒液嘶嘶濺在血肉上的可怖聲音,雲渺之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微不可聞。
隊內通訊裡,天香公主的呼喚聲近乎子規啼血,葉爭流聽了,心裡跟著狠狠一顫。
與此同時,嫉妒之神再也無法忍耐。祂近乎三百六十度的翻過上顎,將雙手探入了自己的喉嚨。
當祂龐大的身軀在劇痛中跌坐在地時,整片毒霧彌漫的神域,都仿佛正和它的主人一起同步地動山搖起來。
在嫉妒之神狂亂的怒吼、摔打乃至翻滾聲中,葉爭流感覺自己的身體擺脫了束縛。
先是四肢可以緩慢活動,再是軀乾重獲自由。大約是嫉妒之神已經完全困囿於自己的苦痛,一時間,祂再也無法顧及葉爭流和天香公主的死活。
葉爭流猛地彈身而起。
她揮開身上毒蛇,從靴子裡摸出那片細薄而鋒利的煙鳳翎。手腕翻動之間,葉爭流劈砍的氣勢如同能夠斬開長風,每一次煙鳳翎落下,都必然有一顆或者更多的蛇頭滾滾落地。
葉爭流自知,她本沒有這樣好的劍術。
現在之所以能使出這一手精妙的劍法,是因為……
是因為……
在係統開啟的組隊加成中,每人都可以與其他兩個隊友分享一項獨特屬性,這種分享不影響自己本來的屬性使用,其他隊友可以得到該屬性30%的加成。
雲渺之分享給葉爭流和天香公主的屬性,是她的劍法。
她拿自己的性命,生生為葉爭流和天香公主掙開一條通往生的血路。
即使在她匿無聲跡以後,雲渺之遺留下的劍術,依舊如同這位沉默寡言的劍者一般,無聲無息地送上她的最後庇護。
葉爭流的視野發花,一半因為蛇毒,另一半卻是因為眼眶裡隱隱蓄淚。
在“楚腰纖細掌中輕”和“願借長風到日邊”兩個技能的疊加之下,葉爭流身輕如燕,縱身一躍便有三丈多高。她穩穩地拉過了天香公主的手,在黑白山水的崩塌墨滴之中,把輕身技能同樣覆蓋在趙玉濃的身上。
[隊伍·葉爭流]:我們走。
帶著不由掙脫的力度,葉爭流牽著天香公主,朝嫉妒神域和半神域交接處高高飛去。
眼看著兩人離那個陽光正好世界隻剩幾個身位之差,嫉妒之神怨毒的目光突然鎖定了兩人。透過滿頭蓬亂瘋狂的蛇發,祂的視線如兩枚毒牙一般,仿佛要隔著血肉釘進她們的靈魂。
祂再次用那種嘶嘶的語氣,發出一聲惡狠狠的詛咒:“神不允許……”
這一回的命令,和祂從前的每一次開口都截然不同。
之前葉爭流在聽到嫉妒的聲音時,雖然也會感到腦漿刺痛,卻絕沒有一刻和如今一樣——葉爭流渾身寒毛炸起,血液都仿佛停止流動,像是有什麼冰冷滑膩的東西一下子絞緊了她的心臟。
刹那之間,葉爭流的大腦隻剩一片空曠。
她不知道自己無聲無息地鬆開了天香公主的手,不知道身邊的趙玉濃和她一樣,仿佛瞬間就斷去了氣息。
葉爭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慘白得多麼駭人,在極度的冷冽之下,她僅僅剩下一個感覺——
葉爭流覺得,她好像又回到自己多病的上一世。
在她彌留的記憶裡,隻剩下醫院永遠不散的消毒水味、心電圖機急促的滴滴聲響、黯淡的天花板蒙著不健康的死白、以及手術後淺藍色的被單覆蓋在自己身上……
死亡、死亡、死亡……
無論是嗅覺、聽覺、視覺還是觸覺,每一項聯想,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死亡。
葉爭流瞳孔散開,冰冷順著十指指尖的神經末梢一路向上蜿蜒。在神音惡毒而黏膩的嘶響裡,她向著毒霧最深處極速墜落,大量大量的生命,幾乎肉眼可見地被從她身上抽離。
葉爭流艱難地動了動眼皮。
此時此刻,她也隻能動動眼皮而已。
她……她是又要死了嗎?
這一次……
不,不行……
在葉爭流的卡冊裡,原本安靜的天級卡陸遊,忽然星辰似地一閃。
下一秒鐘,一股暖流驟然從葉爭流的心臟升起,驅散所有寒冷的記憶,逐去全部遊走的蛇毒,與葉爭流周身怨毒陰冷的神力悍然對抗。
陸遊卡第二技能——“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即使軀體零落成泥,存在被碾為塵土,然而隻要一口心氣不泄,梅香依舊清寒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