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護士的設立,其實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如果葉爭流有足夠的時間,關於本地女性的大量就業,可以先從曬鹽、紡織、製造業之類的工作入手。
但唯一讓葉爭流擔心的就是,她或許並沒有足夠的時間。
自從繼承滄海城以後,一種緊迫感就時時刻刻地附著在葉爭流的心上。
這並不是一個太平的時代,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甚至比葉爭流前世的曆史要更混亂——因為比起上輩子亂世中的各種宗教,在這個世界裡,是真的有邪神的。
所以,葉爭流像一隻勤懇的小蜜蜂那樣,她爪子裡沾著蜜,麵對著幾十上百的六邊形蜂房。一旦看見哪個蜂房合適,就先往哪個蜂房裡添一添。
仔細論起來,本地並無蘊養出護士這個職位的土壤。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因為這個時代沒有“住院”這一說。
普通人看病去醫館,抓藥回家煎;世族會請杏林世家的大夫上門診治,並且府裡通常都會養上一兩個大夫。
至於“護士”的位置,則由兒女、媳婦、以及奴婢擔任。
換而言之,葉爭流要想按照正常順序引入“護士”這個職業,她得先辦一座可以住院的綜合醫院才行。
可葉爭流現在手頭最要緊的事,又不是什麼醫院。
清寧關一戰,死者四千餘,負傷的士兵也有數千,正是醫療缺口擴大,需要大量召集基礎醫護人才的時候。
根據葉爭流前世的經驗:女性醫護因為其天性對情感更敏銳、更易共情,所以在照顧傷兵時能給病人帶來更大的心理慰藉,對傷兵的恢複更有好處。
葉爭流為此足足思考了三天時間,最後還是一咬牙決定,辦了。
每個時機都不可能是“正好最好”的,她能做的,僅僅是抓住自己見到的機會,並且克服遇到的一切困難。
也幸好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還沒有後期那
麼嚴重,女性的地位微妙地介於“寬鬆”和“低下”之間,呈現出一種彈性狀態。
首先,可能由於卡者之中有男有女,這個世界裡的性彆天花板沒有卡得太死——這一點,從葉爭流能夠順利繼承滄海城就可見一斑。
再就是,因為各地戰爭頻發的緣故,許多女人成了寡婦。所以當世的風氣並不排斥寡婦再嫁,兩嫁三嫁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事。
而在上流社會,世家高門則因為把聯姻對象限製在士族中的緣故,男性在婚姻中的選擇麵變小,而留給世家女的選擇餘地更多。
至少就葉爭流所知,在這個世界裡,高門之間“休棄”行為極少發生,通常都是男女和平分手。而且女性是可以主動提出和離的,和離後還能二嫁,並不影響下一任丈夫的質量。
至於最後一點,也是讓葉爭流有些警惕的一點,就是當世有一門十分流傳的宗教,這個教派的神祇叫做“歡喜尊”。
這個教派的核心奧義崇尚發散人欲、解放天性——人生苦短,明天或許大家都死了,那為什麼不能讓我肆意地活在這世上,儘情地暢享我正擁有的此刻呢。
這種放縱的思想,微妙地和當今士族們的心態一拍即合。
天下分裂至今已經有兩百多年,這兩百多年裡戰火紛飛,許多士族在傾軋之中遭遇滅門。
在這種前提條件下,“歡喜教”的教義,與略帶厭世氣質的高門一見如故,它從這個時代的文化中心建康城開始,陸陸續續地在士族間蔓延開來。
故而,在歡喜教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當世的風俗趨於開放。
這也是葉爭流敢於在軍營裡設立護士的原因——要是當代風氣是裹小腳和浸豬籠,那葉爭流就得歎著長氣,先從潛移默化地組織婦女走出家庭開始。
果不其然,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白露,在聽了葉爭流的看法之後,考慮的並不是那些“名節”問題,而是:
“一共有多少人需要我教?我知道這件事著急,我能有多少時間來教她們?”
聽到白露的回答,葉爭流的嘴角處慢慢地浮現出一個笑容。
“多少人暫且不知,明天給你一個準確數目,並且把人帶來。我給你兩天半的時間,你給她們做好簡易培訓,之後……等你們進了傷兵營,你再一邊照顧傷兵,一邊教,行嗎?”
這要求若是被前世的乙方聽到,必然會跳起來打爆葉爭流的狗頭。
但白露不愧是人間的清澈小天使。
麵對如此苛刻的時間限製,還有“一邊照顧傷員一邊教”這種同時乾兩份工作,隻給發一份錢的黑心待遇,她居然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白露認認真真地說:“師妹放心,我身為醫者,必儘醫者之責。之前滄海城受難的時候,我沒能回來,現在我有一個照顧士兵的機會,一定會做好的!”
葉爭流感動得眼眶濕潤。
她當場從背後變出幾張紙來,紙上記載得,正是對傷兵營中傷者類型的的統計。
“來,師姐,你看看這個。”
葉爭流溫溫柔柔地握著白露的手,真誠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陪著師姐,今晚咱們兩個一起把教案做出來。等到明天上午巳時,咱們可就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