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爭流掛著一腦門的問號,在門口反複踱了幾步。
她在腦海裡用“主宰”、“住在”等同音詞彙反複代換了好幾次。
最後,葉爭流不得不確定,隻有當那兩個字是“豬崽”的時候,這句話才能成立。
望著眼前這人“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一般,水中仙子、林中精靈一般的人間殊色,葉爭流不由得深深體會到了美人嚼大蒜的落差感。
那也沒關係,隻要實用,葉爭流並不是多在意皮相的人。
隻是有一件事,讓葉爭流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說起來,那個“吳商”為什麼會允許大美人去養豬呢?
假如是讓葉爭流來當這個黑心的人口販子,她這輩子都不會讓大美人說出這個“豬”字。
和“豬”字同一個等級的禁語,還要包括“大蔥蘸大醬”、“俺要上茅廁”、“鐵子,咱們再走一個”以及“驚雷,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等充滿了鄉土氣息的詞組。
反正將心比心,倘若這種話從大美人那雙水色薄唇間吐出,其違和感之強烈,想必會讓聽者物理意義上的兩眼一黑。
這就和偶像美少女從來隻喝草莓牛奶、紙片人永遠不會上廁所、喜歡的偶像必不會偷偷摳腳是一個道理。
“吳商”能容這眼前這人養豬,除了豬之外,還讓他養了豬崽,這事聽著就透出一股蹊蹺。
葉爭流心中升起幾分疑惑。
她將手背在身後,對門外的屬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現在就去找吳商。
假如真是她想的那樣,那批豬的價值可能僅次於眼前這個大美人,葉爭流一頭也不能放過。
而在正對著大美人那一麵,葉爭流則故意挑起一邊眉毛,很是不近人情地說道:
“那個吳商嗎?他拿了王家的錢,隻怕早就走遠了吧。不過是些家畜而已,你若喜歡,我叫人多牽幾頭給你就是了。”
幾乎在葉爭流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美人就驚愕地抬起頭來,眼角的一滴珠淚欲墜未墜。
他睜大了眼睛看向葉爭流,鴉羽一般濃密的睫毛,就因此顯得更加的卷翹纖長。
但即使大美人默默流淚的模樣猶如梨花一枝春帶雨,見了下意識就令人生憐,也依舊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當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爭流的時候,那眼神裡映出的心情,就仿佛此時正站在他麵前的,乃是一個沒有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文盲。
葉爭流:“……”
葉爭流差點當場給這男人背一串孟德爾雜交定律,以此證明自己的智商。
清了清嗓子壓住自己過強的好勝心,葉爭流背著手,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非得讓我幫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正想說“不過你總得先告訴我,你的豬到底有什麼特彆之處”,美人就帶著滿臉的決然之色,一狠心打斷了葉爭流的話。
大美人緊緊閉上了眼睛,帶著軟軟的哭腔哽咽道:“求、求求你了。”
他懇求的聲音,像是清泉的波心裡泛起了一陣綿密的漣漪。
或許有人更喜歡平靜的水麵,但總有人會蠢蠢欲動,想要繼續往水池裡扔幾顆石頭看看。
葉爭流:“……”
葉爭流捂著臉,心想:這究竟是什麼小學生式求人法。
也不知道那個“吳商”打著怎樣的算盤。
他究竟教了眼前這個大美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這男人本身的氣質就已經很危險了,再用這種可能會刺激變態的受害者語氣說話,危險程度還得在往上升個三級。
要不是遇到了葉爭流,這會兒,大美人彆說想要回他的豬了。
他可能連底褲都快保不住了。
葉爭流實在不想表現得像自己在欺負人。
她無奈地繞行到男人的背後,煙鳳翎自袖口滑出一截,隻是一劍,就輕鬆割斷了纏繞在他手腕上的白綾。
感覺到背後的動靜,美人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直到被縛在椅子上的手臂一鬆,葉爭流又繞回他的視線之內,他這才略微鬆了一小口氣。
他霧蒙蒙地看了葉爭流一眼,薄唇微啟。
葉爭流也側耳傾聽,想知道他究竟有何高見。
沒想到這男人嘴一張,說得居然還是:“那個,豬……”
葉爭流:“……”
聽到這個答案,葉爭流頓時對他服氣得五體投地。
大哥你絕了!
你和你的豬都絕了!
葉爭流順手拉來一張椅子,麵對麵地在大美人對角坐下。
她攤了攤自己沒有任何武器的的雙手,以示自己的無害。
葉爭流笑著問道:“這回總能說了吧,你的豬哪裡特彆?”
沒人能夠察覺,心狠手辣的城主葉爭流,雖然臉上掛著溫暖的微笑,但內心已經拿定了冷酷的主意。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敢說“我的豬沒什麼特彆,隻是它們陪伴了我很久”,那葉爭流當場就會這人發配到豬圈,先讓他養個五年豬再說。
不過,如果男人能一五一十地說出一些“我的豬是吃金坷垃長大的,一夜能長一米八”之類的,能讓葉爭流倍感驚喜的消息,那她必然封這男人一個“養殖場場長”的頭銜,然後……
然後再敲鑼打鼓、披紅掛彩地,讓他滿載著榮譽去養豬。
除了豬之外,也要多養點彆的。像是雞鴨肉兔之類的蛋白質來源,葉爭流就覺得不錯。
聽到這個問題,美人麵帶遲疑,朝著葉爭流的方向多看了幾眼,目光裡裡含著少許探尋的意味。
對他來說,買主比起關心他來,更關心豬,這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不過,研究豬和豬崽,總比研究月色和床鋪的柔軟度輕鬆。
葉爭流既然主動問了,他也樂意順著這個話題往下接。
“吳商手裡的那批豬……我已經養了他們七年了。”
嗯?這是往感情牌的方向去了?
葉爭流的笑容微微變形,開始考慮讓這男人去養一輩子的豬。
幸好下一刻,美人就扳著手指,如數家珍地說道:
“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挑選出當地特有的豬種。然後在每一年,我都把不同種類的母豬和公豬趕到同一個豬欄裡……”
一提到他養豬的過程,美人就不自知地變得滔滔不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