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殺魂對於“四個肝”這種描述表示疑惑一樣, 葉爭流有時候也不太?聽得懂殺魂的意思。
隻不過,葉爭流的語言是誇。
而殺魂的語言,通常都是寫實。
就像是他現在驅趕著狼群進行遷徙一樣, 他這麼做的原因?在於——
“有暴雨要來了。”
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葉爭流隻以為, 殺魂是在指代草原的夏季。
熱帶氣候往往在夏季多雨, 離離之野自然也無法逃脫這個規律。
雖然葉爭流有點不理?解為何要因?為雨水遷徙,但殺魂既然這麼做, 想?必有他的道?理?。
但很快,葉爭流發?現,事情?好像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因?為殺魂不隻是帶著狼群在移動。
正相反,他是在用自己的狼群, 甚至聯合起他統治的全部狼群,以此驅趕著草原上目及之處的生物,一同?往東邊遷徙。
這不但不同?尋常,而且超乎葉爭流儲備的所有常識。
她曾經?試探性地問殺魂:“你每年都會?這麼做?”
殺魂搖頭,定定回答道?:“隻有這一回。”
說罷, 他仰起視線,用一種非常奇異的目光直視天空, 喃喃自語道?:“有雨水快要落下來了。”
“什麼?”葉爭流追問道?:“什麼雨?”
殺魂皺起了眉頭:“……就是雨。”
停頓了一下, 他極力地給出了一個描述:“很危險, 是腥的。”
說出這話的時候, 殺魂已經?掌握了高?級狼語, 同?時可以熟練地運用人類的基本詞彙, 甚至會?在聊天時,偶爾冒出兩句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方言。
葉爭流每次拿到新編好的夜校課本,第一件事就是用殺魂當教具, 驗證課本的教學效果。
截止到目前為止,殺魂除了認字之外,還能夠手寫五百字短作文。
……至於葉爭流,她已經?可以用狼語造出一個包含五個詞語的長句了,真?可謂是天大的進步。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仍然無法對於“雨水”的來源進行有效的溝通。
包括殺魂是如何覺察到暴雨將至這件事,葉爭流用十餘種方向反複挖掘,依舊沒能弄明白。
這就絕不是語言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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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礙能夠解釋的了。
按照葉爭流的判斷,這應該是身?體素質的區彆。
在長久的相處中,葉爭流慢慢察覺到,殺魂有一種區彆於旁人的先天感?官。
舉個例子:耳中所聽、目中所見、鼻端所嗅、口中所嘗、以及皮膚所觸,是人類認知世界的全部方式。
但假如有一族之人先天就生活在地下,久而久之,他們的眼睛退化掉,那麼這些人將無法想?象出“色彩”是什麼樣的東西。
即使教授給他們人類的語言,他們也隻能勉強覺得:紅色是燙的,藍色是冷的,黃色是尖銳的,綠色是安靜的……
因?為不曾見到顏色,所以無法想?象光明,更無法想?象視覺是一種什麼樣的體會?。
極偶爾的時候,葉爭流能感?覺到,對於殺魂來說,他們都是故事裡的那群盲人。
這個從小?在狼群中被?養大的少年,他對於世界的認知方式,除了聽、視、嗅、味、觸之外,還有另一種奇異的、旁人無法理?解的獨特感?知。
對於這場“自然而然就知道?的雨”,殺魂無法跟葉爭流進行精準的交流。
這不是因?為他掌握的詞彙不夠多。
是這個人類社?會?,根本沒有發?明出可供他表達的詞彙。
——假如世上所有人都是盲人,那麼色彩毫無意義,也不會?有人專門區分出“紅色”、“綠色”和“藍色”。
所以,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給殺魂第六感?知發?明出一套精準的表達詞。
他隻能用現有的詞彙,告訴葉爭流暴雨將至。他隻能用人類最基礎的理?解,把那場代表著危險和災厄的雨形容為“腥的”。
腥的、不好的、很危險的。
所以作為這片草原的上的王,殺魂禦使著他的屬族,從草原的最外圍形成一個包圍圈。
狼群們合力驅趕著生活在草原上的野獸和妖獸,一路追逐它們往東邊而去,像是協同?牧人放牧上萬隻牛羊的忠犬。
葉爭流曾經?問殺魂,他明明可以隻命令所有狼群一路東去,為什麼要額外費這個力氣。
少年就和現在一樣,隨意地朝著草原揮了揮手臂。
殺魂十分平靜、冷靜、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大雨要來了,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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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它們因?此而死,而這是我的草原。”
他說出這話時的神氣,淡然如同?整片草原唯一的王。
葉爭流想?了想?,又試探道?:“那如果你的狼群們餓了……”
殺魂偏過頭,迷惑地看?了葉爭流一眼,像是奇怪她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它們要是餓了,自己會?捕獵的。”
少年隨手朝著包圍圈中狂奔的百獸一指:“這些都是獵物。”
這個答案顯然和前一個問題有點矛盾,但從殺魂的表情?上來看?,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停頓片刻,殺魂仔細地看?了看?葉爭流的神色,從表情?中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解釋道?:“狼追捕鹿,鹿吃掉草,草變成糞便,明年後年會?從糞便裡麵孕育出新的草原。在最高?的天穹廬之下,它們一千年前是這樣,一千年後也會?是這樣——但這場大雨,是完全不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