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娘家侄女大定,錢二姑知道,日子剛定下那會兒她是想著要利用起來,借那天將唐瑤推出去,後來發生的事讓錢二姑打消了念頭。
姑且不說唐家還在熱孝期間,隻說他們這個處境,出去隻會招人笑話。
以前是想讓唐瑤嫁得體麵,才為她謀劃那樣許多,現在母女兩個達成一致,都打算讓她去給人做妾了,還用折騰?
有錢老爺納妾通常不看出身品德,隻挑模樣身段和情趣,唐瑤還頂著個落草千金的頭銜,很多老爺就愛玩這樣的。
從她放棄嫁個好人之後,攀高枝就變得容易很多,甚至都不用錢二姑親自去牽線搭橋賣女兒,光唐家這個處境就讓不少人蠢蠢欲動,都想納個落草千金過過癮。
是以,在謝家抬著真金白銀上錢家下聘時,錢二姑也沒閒著,她淘汰了幾個財力不夠的,準備挑個最能幫助唐家的老爺。
也因為她做這個事,哪怕本人沒去錢家,議論她的還是不少。尤其是富貴賭坊王家的太太,她就在喬氏接受八方恭維的時候不陰不陽的笑了。
錢玉嫃見謝家長輩去了,是喬氏在招呼女賓,忽然聽到這麼一聲,她自然朝王家太太看過去。
“都看我做什麼?”
便有人問她剛才笑啥。
“這個啊……”王家太太拖長了聲調,說,“我忽然想到錢姑娘那個表姐,要不怎麼說造化弄人?做表妹的說了這樣一門好親事,表姐竟然連正頭娘子也不當了。”
旁邊另一位太太趕緊使個眼色:“今兒大喜的日子,做什麼提這些晦氣的事?”
“是你們非要問,好吧,我給錢太太賠個不是,你也彆怪我嘴欠,誰讓姓唐的挑選上我們老爺。”
王家太太不說了,旁邊另一家的卻皺起眉:“我府上管家近來也往唐府去過,老爺還說過段時間興許要辦喜事,讓我先準備上。”
“真的假的?她前頭連馬駿也看不上,心氣兒這麼高,肯給人做妾?”
“我怎麼聽說許承則鬨著說要娶她,為了她都讓許家逐出門去,像這樣的有情人,不在一起?”
“……”
有些話題一開,場麵就會特彆熱鬨。眼看喬氏臉要黑透了,總算有人站出來打圓場。
“想聊這種事,你們私下約去!”
“都是來蹭錢小姐的喜氣,怎麼還帶給人添堵的?”
喬氏勉強擠出一抹笑,也出來活了個稀泥,讓這出過去了。等到賓客們看過曬出來的聘禮,吃好喝好玩好之後,他們陸續告辭,喬氏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這才回去衝錢炳坤發了脾氣。
這一整天錢玉嫃不是被這位太太牽著,就是讓那位小姐拽著,她總在招呼人,幾乎沒歇過氣。剛有空吃點東西,沒吃兩口,便聽說太太跟老爺吵起來了。
錢玉嫃聽著眉一皺,跟著想要放碗,被兄弟宗寶攔住:“姐姐再吃幾口,爹娘那頭我去看看。”
錢玉嫃喝了兩口熱湯,擦乾淨嘴就站起來:“一起吧,不弄明白我吃著也不安心。”
姐弟兩人一道出去的,到太太院裡就聽見裡頭的動靜了,倒是沒有砸東西的聲音,是喬氏單方麵在吵——
“你聽沒聽到那些太太怎麼說的?”
“什麼人呐!姓唐的都是什麼人?!都不要臉了是嗎?放著好好的親事不要非得去退,當初說馬駿這不好那不行的,現在卻上趕著給人做妾!她要做妾也不挑個時候,還在熱孝裡頭就等不及了,讓人在我女兒的好日子裡說三道四……”
喬氏都氣哭了,錢炳坤哪敢還嘴,隻能安慰她。
說唐家是唐家,攀扯不上女兒。
說也隻是個彆在說,多數人都很上道的。
喬氏還是不痛快:“我女兒就接這一回聘禮,我從兩個月前就在準備,把樣樣都安排妥了,到頭來栽她身上!”
姐弟兩個站外頭聽了會兒,錢玉嫃先進去的:“我們兩家是親戚,那些太太看我嫁得好,難免會想到她這個做表姐的,想到自然唏噓。事都辦完娘就彆糾結了,今兒個總歸麵子還是過得去,沒鬨出什麼大動靜來。”
喬氏站起來抱住錢玉嫃就哭。
這時錢宗寶也跟進來,幫襯道:“也就隻有那幾個人說了嘴,其他都很羨慕姐姐,反正我聽到的都是豔羨之聲,娘彆鑽牛角尖了,表姐要嫁誰做妻或者做妾都有她爹娘做主,她雙親俱全,你管她的?”
“我哪是想管她?我是盼著你們二姑安分點,她是錢家女兒,是你跟嫃嫃的姑媽,她做了什麼人家笑話起來不捎帶你們?你二姑隻要敢在退了馬家親事之後讓唐瑤去給人做妾,回頭保準有人說錢氏女品德不好不當聘為正妻。”
錢宗寶說:“我姐夫其他方麵興許不成,這個真不用擔心。他最不在乎閒言碎語,娘回想一下,早先那些讀書人怎麼編排我姐姐?說她是禍水,還說假如李茂會試有個閃失都要怪她的頭上,可我姐夫聽他們的?不都罵回去了?回頭照樣上咱家求了親!您哪怕不信他能奮發上進也得信他對我姐姐的心意,真是到了位的。”
喬氏:“我也不是擔心女婿怎麼看,除了女婿謝家還有那麼多人不是?”
錢玉嫃抿了抿唇:“好了,彆說了。宗寶你吃飯去,爹娘累了一整天早點歇吧。二姑是個活生生的人,她有她的想法,咱們誰也控製不了她。是……她沒把一雙兒女教好這還要讓唐瑤給人做妾肯定會遭人詬病,她是錢氏女,要議論她就少不了捎帶我們。興許是要聽些閒言碎語吧,可嘴長在彆人身上,除了任由他說還能怎樣?不放寬心難不成活生生氣死自己?”
她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愛我的人還是愛我,要是受這種事情影響就改了心意,議論我疏遠我,那他有多遠滾多遠去,我也不稀罕與之往來。”
錢玉嫃說完轉身就走了,聽了這樣一通吵,她也沒胃口再吃什麼。
白梅試著勸了,看不好使,隻能退出房間去吩咐底下把雞湯煨著,點心也備上,等姑娘想吃了隨時能端出來。白梅吩咐完就發現青竹也退出來了,問她怎麼著?
青竹說:“姑娘累了,想休息會兒,讓小丫鬟們說話做事都放輕點,彆吵著人。”
她吩咐到了之後,人就在院裡守著,白梅也跟她一起,歎息道:“以前是覺得表姑娘有點清高,可太太也說富貴人家的姑娘有些傲氣是好事情……怎麼後來就出了這麼多事,現在唐家沒了,姑太太還要讓女兒做妾,哪怕窮人家的女兒有幾個願意做妾的?姨太太在家裡奴才麵前是主子,在真正的主子跟前不也是奴才?像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都盼著有一天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她還送上門去給人作踐。”
“總是有人覺得過富貴生活比挺直腰杆做個人更重要,人各有誌,你管不了,這些話在姑娘跟前不要說了。”
錢玉嫃是個驕傲的人,她很不喜歡出去丟臉,像剛才為了寬慰爹娘說了那麼兩段,回來她把丫鬟轟出去就生上悶氣了,人就倚在羅漢床上拿軟枕當作唐瑤掐。
多掐幾下稍微舒坦了一點,她想到二姑這一連串的行為是會影響錢氏女的聲譽,那最先遭罪的還不是自己,而是尚未議親的錢玉敏。
自己怎麼說已經定下了,謝家二十萬雪花銀還擺在那兒呢,真要頭痛的還是伯娘曹氏。
玉秀姐姐那頭就沒解決好,玉敏這兩年也要說親,讓二姑太太一壞,難了。
真彆說,錢玉嫃挺有做預言家的潛力,在她想到這出之後,沒兩天,伯娘曹氏就上了門。錢玉嫃出來迎了,才一個照麵就看出她氣色不好,哪怕上了胭脂都蓋不住滿臉疲憊。
喬氏看她也跟平常不同,問道:“才兩天沒見,嫂子怎的成這樣了?”
“彆提了……”
這個開場就不吉利,喬氏心提到嗓子眼,問她長房那頭出了啥事?錢玉嫃催促丫鬟沏上熱茶,待茶煙嫋嫋升起,曹氏嗅著那香氣心裡才通泰些。她整理一下,說:“我昨個兒去了唐家,跟小姑吵起來了。”
“她家還在孝期,你這時候過去乾啥?”
“她都要讓唐瑤給人做妾了,我不管管?外麵有些做妾的是沒得選,隻能走上這條路,唐瑤是嗎?她是放著正頭娘子不當非要退親,退了之後還涮了許承則一輪,現在跟那些歲數能當她爹的攪在一起……小姑縱容她姑娘乾出這檔子事,錢氏女的名聲不壞她這裡?彆人知道會怎麼說?我們玉敏又怎麼嫁人?”
喬氏也是為人母的,很明白她,又問:“她怎麼說的?”
“她說人是她生的,她愛咋咋。我讓她為錢氏女的聲譽想想,她怪我們之前沒鼎力相助,說要是哪個真被拖累了也是活該,誰讓我們不幫她忙!”
錢玉嫃本沒插嘴,聽到這裡才說:“前麵那些年我爹幫她多少?沒得個好反倒讓她記了仇?既然姑太太都這麼說了,大伯沒表示嗎?真就任她敗壞錢氏女的口碑?使底下妹妹說不上好親?”
曹氏看向錢玉嫃:“侄女以為應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