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鬨得如此之大,從燕王府嫁出去的三位郡主也聽說了,側妃所出的沒趕著回來,王妃唯一的親女兒雲陽郡主按捺不住,在燕王回京第四日返回娘家。
雲陽郡主較謝士洲年長五歲,嫁出去足八年了。她每逢年節也會攜子女回來娘家看看,前次回來是在正月裡,那會兒聽說爹在收拾行囊,好像年後有要緊事要南下一趟,她以為是皇上安排的……這才知道爹是南下接人去了,接的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
雲陽郡主能過得好,靠的是她這個極有本事的爹,她自然很關心娘家的事。
又因為王妃隻生了這一個,母女兩個隻要見麵,可說知無不言。雲陽郡主很清楚她娘為了籠絡過繼來的五皇子做了什麼。付出那麼多,好不容易跟盛惟安同了心,現在她爹接回骨血並將養子退回宮裡,料想這事給她娘打擊不小,雲陽郡主同夫家打過招呼,著急回了一趟。
前天上午來的聖旨,現在屬於五皇子夫妻的東西全都已經搬走,王妃去看了一眼,瞧著空蕩蕩的院子恍惚之間甚至覺得前頭十年是假的,人壓根沒來王府生活過。
這時候,有奴才小跑過來知會她:郡主回府了。
王妃才把飛出去的心思收回來,一邊往正院走一邊吩咐讓底下人帶郡主去她院子。
母女兩個在花廳見的,一個照麵,王妃雙目含淚。
雲陽郡主趕緊迎上前去:“娘受委屈了。”
本來還沒哭出來,聽了這話,不得了,王妃摟著她實實在在發泄了一場:“龐家兒子去蜀地任職發現他跟你爹長得很像,送了信回來,你爹才會知道……他南下去接人也沒同府上打過招呼,人突然回來,還帶了個親兒子,又要給請封世子。十年前五皇子到咱們府上,一個個都讓我拿他當親兒子看,我當他是親兒子,處處為他謀劃打算,你爹卻半點沒為我考慮,又把人退回去了。”
雲陽郡主也不知當說什麼。
站爹那頭,要認親兒子沒錯,要把燕王府交給他也沒錯。
麻煩在於這親兒子不是爹跟娘生的,雲陽郡主心裡麵同她娘更親近,她也不敢跟爹對著乾,隻得勸道:“之前爹他滿不在乎,可一旦有了親骨肉,誰會肯將家業交給外人?娘你得為我爹想想。”
王妃睜大雙眼看著親女兒:“那誰來為我想想?他接回來這個一點兒不跟我親,王爺處處向著他我們母女如何自處?我是燕王妃,可在那些官太太看來都成了笑話!”
雲陽郡主臉色也不好看,說:“怪我不是男兒身。”
“娘沒那麼想……走到這一步,娘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聽說兄弟也是早年喪母,被商戶人家抱養過去才能長大。如此說來他對生母應該沒什麼記憶,娘用點心,就跟當初對五皇子那樣,何愁養不熟他?”
王妃搖搖頭:“我第一次見他就知道,這個永不會同我親近,他剛進王府那會兒,你爹兩頭介紹過後,他喊了我一聲王妃。哪怕做做樣子也該喊聲母親,他就喊了我一聲王妃。”
雲陽郡主想到傳言說接回來這個跟他夫人伉儷情深,就說能不能從她身上打主意?
王妃聽她提到錢玉嫃,想到她跟著那一聲王妃,想到她那個臉那個出身……麵色比剛才還要難看:“他要認兒子我不攔著,還帶回個女人簡直多餘。說是盛士洲在南邊娶的媳婦兒,家裡不大不小一商戶,我看王爺瘋了,他還想讓區區一個商戶女做王府世子妃。”
“您偏激了,要是一認回來就休妻,外麵也沒有好話。”
“還用得著休妻?她但凡有些自知之明,就應該知道配不上,合該自請下堂。”
王妃現在渾身上下都難受,這些難受讓她看不到認回來這個身上一絲一毫的好,心裡巴不得王爺沒親兒子,沒有還安生些。
雲陽郡主已經不是十多歲的小姑娘,她哪怕感情上也很排斥,卻不能任由她娘埋怨她爹,雙親關係惡化對她來說沒任何好處。
能怎麼辦?
勸唄?
當娘的情緒決堤,勸不回,她就等到燕王回府。
父女寒暄幾句,燕王問她是回來看兄弟的?正欲使奴才喊人去,雲陽郡主打斷他:“爹我有幾句話想同您說。”
聽這個開場白,燕王大抵知道她要說什麼,不太想聽,但他還是擺手揮退了府上下人。
“沒彆人了,你有話就說。”
雲陽郡主鼓起勇氣說:“因為沒兒子,前頭這十年我娘都當五皇子是她親生的,對他十足的好。您現在將人退回宮裡,我娘心裡十分難受。”
燕王就看著她,沒接腔。
雲陽郡主停頓了下,又說:“我知道您在這歲數得知自己原來還有親兒子喜不自勝的心情,您要讓他繼承王府也無可厚非,可您得為我娘考慮,娘告訴我您接回來這個一點兒也不同她親近。”
“他是你兄弟,叫盛士洲,不叫接回來這個。”
“好吧,他是我兄弟,可他有當我娘是他母親?”
燕王看著這嫡女:“雲陽你二十五了,總該知道凡事要往深了看。洲洲在他養父家日子本來不錯,是本王一定要認回他,想法子將人逼了回來。他對我心有埋怨,前那些天都喊我王爺,最近才軟化一些。你兄弟可不是奔著我這家業這爵位回來的,能指望他進門就去討好你母親?”
“兄弟放不下身段,弟媳也不勸他?真不愧是商戶人家出來的。”
這話燕王很不愛聽,提醒她注意言辭。
雲陽郡主不敢相信她聽到什麼:“爹你以前不是這樣,還是這兒子就比我們加起來都重要?”
叫燕王說來,這不是誰更重要的問題。是府上所有人依靠他過日子,他沒對不起這些,偏偏虧欠了兒子二十年,不用補上?
“為你娘抱不平之前也去看看她麵對洲洲擺的是怎麼一張臉。我是接了個兒子回府,不是死了兒子在辦喪事。跑來說三道四之前你打聽清楚,要不然就在夫家待著,不要回來。”
聽了這話,雲陽郡主受不了,鬨著要走。
燕王也沒管她,她穿過院子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錢玉嫃來園中透氣。
錢玉嫃不認得雲陽郡主。
她還沒反應,雲陽郡主意識到這個看著陌生的年輕女人隻能是從南邊來那個商戶女。
娘說得沒錯,長成這樣做妾還差不多。
雲陽郡主改了主意,她朝錢玉嫃那方走去,在五步開外站住,說:“我是盛飛瑤,皇上封的雲陽郡主。”
錢玉嫃一聽這話,感覺腮幫子疼。
你說說叫盛飛什麼不好,非得接個瑤,一聽到瑤,她就想到表姐唐瑤……
這會兒不是追憶表姐的時候,錢玉嫃瞅她來者不善,覺得自己不能先輸了陣勢,就回了句:“我錢玉嫃,是府上小王爺的正妻,皇上準備封的燕王世子妃。”
就這句,給雲陽郡主整窒息了。
她本來等著錢玉嫃給她見禮,結果好像挨了一耳光,這女人是在提醒她燕王府以後會由盛士洲來繼承讓嫁了人的郡主少擺威風???
這會兒她徹底信了娘親說的,覺得他爹接回來的是兩個禍害。
雲陽郡主憋著火,又道:“你剛進王府不認得我吧?我是王妃所出,算年紀長盛士洲五歲,他該喊我聲姐姐。”
“姐姐好,姐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錢玉嫃的態度真的稱不上差,頂多就是沒趕著奉承討好,但是雲陽郡主就是能從她每一句話裡品出個畫外音,覺得她句句都在說“外嫁女擺什麼威風”“郡主了不起我是要當世子妃的”“有事說沒事滾啊”……
那些話聽在她耳中被自動翻譯成這樣,能不氣著?
錢玉嫃眼睜睜看著跟前這個瑤從略有點盛氣淩人逐漸轉成窩火的模樣,都以為她憋不住要動手了,雲陽郡主忍了下去,甚至還笑了一聲,說:“我聽人講兄弟娶了個商戶女,原本還不相信,這麼看來該是真的。”
王妃看不起錢玉嫃,雲陽郡主也是,她又在氣頭上會這麼說一點兒也不奇怪。本來以為你不就是商戶出身,能進得了我王府大門就是燒高香了,我諷刺你你又能怎麼著?
錢玉嫃就斂起笑,也不客氣回問過去:“商戶女不偷不搶,又怎麼了?”
“你覺得你這身份,做得起世子妃嗎?”
錢玉嫃轉頭看向白梅,白梅心道不好,還想勸勸,就聽姑娘吩咐:“去把你姑爺喊來。”
“姑、姑娘要不就算了?”剛進王府沒兩天,跟前這又是王妃生的郡主,鬨開了怕要吃虧。
“讓你去你就去。”
白梅還在猶豫,錢玉嫃推她一把:“去啊。”
白梅隻得咬咬牙小跑去找姑爺來救場,她找人去了,錢玉嫃也懶得再搭理這勞什子的郡主,就在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前後估摸半盞茶時間,人來了,是跑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