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笑。”秦意濃說，翻過一頁劇本。
“沒笑就沒笑吧。”林若寒顧不上分析她的微表情，滿腦子都是唐若遙那張淡漠精致的臉，冷是真冷，漂亮也是真漂亮。
貨真價實的冷美人，圈裡很少見的款，令人耳目一新。
身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哪有人真的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什麼高冷冰山、人淡如菊，人設基本上都是團隊包裝出來的。要麼就是家境顯赫，從小富養出來的天之嬌女，要麼就是事業有成，不需要再看人臉色，唐若遙絕不是第二種。
林若寒眼睛轉了轉，好奇地問秦意濃：“她什麼背景啊？”
秦意濃一問三不知，冷漠道：“我怎麼知道？”
林若寒笑了聲：“彆說，你這樣倒是和她挺像的。”
秦意濃翻劇本的動作一頓，狀似不經意地問：“哪裡像？”
林若寒歪了歪頭，沉吟道：“給人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
“嗯。”秦意濃又不搭理她了。
林若寒掏出手機，給她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沒避諱秦意濃，徑自開口道：“你對唐若遙這個人了解多少？把她的資料整理出來，發給我，尤其是她是否單身。”性取向不重要，隻要她單身就行。
秦意濃抬起眼簾，看著林若寒的背影，抿了抿唇。
林若寒聲音含笑。
“哎呀，你都帶我這麼多年了，還不了解我？不會耽誤工作的，我哪次戀愛耽誤工作了……哈哈哈，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人都是會長大的好吧……三十四？三十四怎麼了，我的心理年齡隻有十八，我年輕著呢，腰也好，腎更好，怎麼你嫉妒我啊……謝謝啦。”
林若寒回頭，秦意濃已經垂下了眼皮，兀自低頭看著劇本。
林若寒摸了摸後頸，總覺得方才莫名的一寒。她看關菡，肯定是這個冰坨子無差彆攻擊不小心凍到她了。
話說秦意濃真是個奇人，自己是個冰坨子，身邊的助理是個冰坨子，現在和她合作的藝人也是個冰坨子，一個比一個冷，這算什麼？冰坨子開會？
關菡默默地承受了一記林若寒的眼刀。
交代完經紀人後，林若寒就不急著去外邊觸唐若遙黴頭了，在秦意濃這塊兒窩著，懶洋洋地問她：“晚上打算請我吃什麼？”
秦意濃不作聲。
林若寒好奇地看過去，見她在出神，躡手躡腳過去，在她耳邊“喂”了一聲。
秦意濃一個激靈，按住驚魂甫定的心口：“你說什麼？”
“問你晚上打算請我吃什麼？”林若寒伸手弄亂她的頭發，沒好氣道，“發什麼呆呢。”
以前秦意濃也冷淡，但沒今天這麼冷淡，還老是心不在焉的。她不辭千裡來探班，又不是上趕著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不好意思，在想事情。”秦意濃自知理虧，柔下語氣笑道，“我前天就定好位置了，放心少不了你的大餐。”
“這還差不多。”林若寒臉色緩和，挨近她，小聲問，“你現在是不是和唐若遙住在一起？就跟我們以前住隔壁那樣。”
“你怎麼——”秦意濃說話聲音不大，突然拔高的聲調不仔細聽來也就是說話語速快了一些，她很快克製住，語氣平常道，“你怎麼知道的？”
林若寒道：“哦，我剛才進來之前順便問了你們生活製片。”
她最近休假，過來探班不急著走，晚上肯定要留宿的。她本來打算定在唐若遙隔壁，一問才知道秦意濃和唐若遙住在一起。
不愧是她好姐們，暗地裡就給她助攻了。
秦意濃兀自垂眼。
林若寒繼續問道：“你那兒有空房間嗎？”
秦意濃淡道：“沒有。”
林若寒滿不在乎道：“沒事，我睡沙發，你勻我塊地兒就行。”
秦意濃下頷線繃了繃。
“她平時也這麼冷嗎？我說唐若遙。”
“……嗯。”
“那你跟她怎麼相處的？”
“不怎麼相處。”
“那你倆拍戲……”
“拍戲歸拍戲。”
“那……”林若寒沉思著。
秦意濃站起來：“我找韓玉平討論下劇本，你先在這兒坐會兒，有什麼事叫關菡去辦。”
“好，你忙。”林若寒和她揮揮手。
秦意濃出門了。
林若寒後頸再次一寒，回身望關菡，麵露疑惑。
關菡麵無表情。
她心說：你拆我cp，看我不悄悄瞪死你！
秦意濃站在休息室門口，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捏著劇本去找韓玉平。中途遇到了唐若遙，唐若遙淺淺地勾起唇角：“秦老師。”
一點也不冷。
秦意濃回她一個笑容：“唐老師。”
“秦老師乾什麼去？”
“我找韓導。”
“我也是，不如一起吧。”
“好。”
韓玉平見她倆一塊過來，丟下嘴裡抽了一半的煙，抬腳踩滅了，挑眉問：“有事？”
秦意濃說：“有事。”她遞去手裡的劇本，上麵用紅筆圈出了一段，“這段台詞，我覺得有點多餘。”
“唔，有嗎？”韓玉平接過。
“演的時候可能會打斷我的情緒。”秦意濃是共情能力很厲害的演員，她不一定哭得很好看，但是她一哭銀幕前的觀眾必定跟著一塊兒哭，她一笑觀眾馬上能破涕為笑。其他情緒也是一樣，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臉部的微表情，都能直觀地給觀眾傳達出她要表現的感情，台詞便顯得愈發冗餘了，還要分出心力講台詞，得不償失。
韓玉平皺緊了眉頭：“我和編劇商量一下。”
他馬上就要去找編劇，秦意濃叫住他：“唐老師也找你有事。”
韓玉平看向唐若遙：“嗯？”
唐若遙將專注目光從秦意濃側臉收回來，道：“您先忙吧，我不急。”
她沒事，隻是找個借口和秦意濃同一段路罷了。
韓玉平看看二人，疑惑地擰了擰眉，交代了句：“不要吵架。”才走了。
吵架？
唐若遙倒是懷念她們二人“吵架”的時候，最起碼秦意濃還願意買水果哄哄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距離咫尺，卻像相隔天涯。
唐若遙仰了仰臉，不動聲色地將湧上來的熱意逼了回去，誰能告訴她，她現在到底要怎麼做？
秦意濃在韓玉平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用他的機子看拍完的回放。戲裡二人柔情蜜意，你儂我儂，像是老天給她們編造出來的一場美夢。
“唐老師。”
唐若遙連忙應了聲：“我在。”
“你覺得沈慕青為什麼會和韓子緋分開？”
她突然說起劇本，讓唐若遙懵然了下，方組織語言道：“因為……因為世俗觀念，因為她解放得不夠徹底，內心其實還是傳統的維護者？”
“不全對。”秦意濃說。
劇本裡，沈慕青和韓子緋結束旅遊回去後不久，沈慕青的丈夫許世鳴工作從外地調了回來，沈慕青鼓起勇氣向丈夫提出離婚，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阻力。沈慕青的父母爺爺奶奶、許世鳴的父母輪番上陣勸說，她要離婚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傳遍了整條陽西巷，成了鄰居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風言風語地傳她偷人，不知檢點，“長得人模人樣還是個老師，沒想到這麼放.蕩”，路過許家都要瞥兩眼，嘖嘖有聲。
連學校也傳起閒話來，同事紛紛投去異樣眼光，逼得沈慕青喘不過氣。
韓子緋聽到父母也在背後說沈慕青的不是，氣得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她說許世鳴家暴，她父母在她眼中還是明事理的人，結果一口一個“誰家的日子不是這麼過來的就她要離婚”“現在人家不是改好了麼”“孩子都那麼大了還鬨離婚”“娶這麼一個女人真是家門不幸”，韓子緋大受打擊之餘，心疼沈慕青心疼得不行，想去隔壁安慰她。
但許世鳴對她抱怨已久，先前幫著沈慕青打他的賬他還記著呢，大門一鎖，輕易不讓她進。他下班回來便守著沈慕青，哪兒也不讓她去。
兩人見麵機會大大減少，偷著見了幾次麵，沈慕青從開始的在韓子緋的鼓勵下態度堅決，到後來愈發沉默，最終提出分開。
唐若遙說：“風言風語？”人言可畏，誰不怕呢？
秦意濃搖頭：“最重要的一點沒說到。”
有些東西劇本裡沒明說，不拍到那部分韓玉平也沒講，研讀劇本靠的是演員自身。唐若遙二十來歲，剛出象牙塔，以她的人生閱曆暫時體會不到劇本的未儘之言。
唐若遙尊敬道：“請秦老師教我。”
秦意濃道：“是她的兒子，許迪。”
唐若遙心裡隱隱掠過什麼，若有所思。
秦意濃說：“人活在世上，除了愛情，還有必須肩負的責任。沈慕青是個母親，對她來說，許迪就是她的責任，許迪離不開他爸爸，她也不能放任許迪一個人在許世鳴的身邊長大，成為第二個許世鳴。所以韓子緋作為她的愛，被放棄了。”
唐若遙好像進入了劇本中，攥著拳頭質問道：“那她自己呢？”
秦意濃：“在決定放棄韓子緋的同時，她就把自己也放棄了。從今往後，支撐她活下去的隻有責任，撫養許迪平安長大。”
唐若遙眼神裡流露出幾分難過。
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活著嗎？這也叫活著嗎？
“你認可她的行為嗎？”唐若遙簌然抬眸道。
秦意濃被她純粹的目光看得心臟莫名揪緊了一下，她默然了幾秒鐘，垂下眼簾，輕聲說：“我演她，自然要相信她。”
和沈慕青不同的是，從秦露濃去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