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轉身走了, 步伐比平時稍快。
唐若遙望著秦意濃娉婷背影失笑，放下礦泉水追了上去。
倒不是她多麼想看秦意濃惱羞成怒, 是因為下一場戲也有她。
韓子緋聽說許世鳴要回來的消息以後，吃完飯丟下碗筷便火急火燎地跑去隔壁找沈慕青, 問沈慕青知不知道這事。
沈慕青在給她的兒子許迪講睡前故事，許迪昏昏欲睡。她正替許迪掖著被角呢，韓子緋莽撞衝進來, 直接將半夢半醒的許迪給驚醒了。
沈慕青無奈地搖了搖頭，韓子緋麵露訕訕。
沈慕青重新把許迪哄睡著了，兩人到書房，鎖好門談事情。
韓玉平二指間夾著根煙, 方圓半米內雲霧繚繞。
秦意濃走過去, 眉頭輕鎖, 抬手揮了揮。
韓玉平向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到一邊去把煙給掐滅了，快步過來。
秦意濃說：“少抽點, 下回我要給嬸嬸告狀了。”
韓玉平：“知道, 這不是在想事情麼。”
秦意濃看向他桌麵上標得花花綠綠的劇本：“想什麼？”
韓玉平指尖點了點韓子緋衝進來這段：“這塊兒, 要不要再加點彆的情緒。”
“什麼？”
“憂慮，緊張，和隱晦的不信任。你也剛知道許世鳴要回來的消息不久, 自己消化了一整天, 本來想從韓子緋那裡汲取力量的, 卻發現對方比你還要慌張。”
秦意濃唔聲。
按照這種演法, 那沈韓二人的感情從這裡就注定不會長久了。看似堅固，其實風雨飄搖，隨便一點風波就能衝散了。
“不加比較好。”唐若遙不知何時站到了秦意濃身後。
秦意濃回頭，唐若遙對她笑了笑。
韓玉平認真地問：“為什麼？”
電影雖然是導演的藝術，但從來不是導演的一言堂，演員越優秀，對角色的理解就會越深刻，好的導演會和演員互相學習，互相進步，產生良好的化學反應。
唐若遙：“她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這麼脆弱，對韓子緋來說，她堅定得不得了，不會因為一個許世鳴便慌張失措，她很明白自己充當的角色是什麼，她要給沈慕青力量。沈慕青也不是一開始就不信任韓子緋的，應該說她從頭到尾就沒有不信任過對方，她始終愛且被愛，隻是情勢逼人，她沒辦法，不得已放棄了對方。對嗎秦老師？”
秦意濃唇角微翹：“對。”她指尖點在方才韓玉平停留的地方，肅容道，“不僅如此，我覺得還要把這段許迪被韓子緋衝進來的動靜驚醒給改掉，改成韓子緋看到她在臥室哄孩子，便停在門外等，之後再一起去書房。”
唐若遙接話道：“是的，我也這麼認為。”
劇本是早就完成的，但演員不是機器，一板一眼地按部就班，產生和預想彆無二致的效果，同一部戲換不同的演員出來的感覺大相徑庭。演員在演繹的過程中會進行二次創造，愈是卓越的演員，風格也就越鮮明。兩人這部電影已拍攝一大半，早就把角色融進自己的骨血，對她們來說沈韓二人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劇本上冰冷的白紙黑字。
韓玉平有點被說服了，沉思道：“我去把現場編劇叫過來，我們一塊看看怎麼改。”
秦意濃和唐若遙同時將目光投向對方，相視一笑。
秦意濃：“唐老師高見。”
唐若遙：“秦老師教得好。”
秦意濃一愣，剛想問我什麼時候教你了。轉念卻想到，她可不是教了唐若遙好幾年麼，不僅手把手教演戲，還嘴把嘴，身體力行。
正的偏的都學得不錯。
秦意濃思想忽然有點不純潔，拿起桌上的劇本，給自己蕩清綺念。
韓玉平攜現場編劇一同過來，商量這幕戲的具體改法。四人群策群力，沒費多少時間便順利改好了。現場編劇說：“按照二位老師的人物理解，劇本後麵有些地方也得改動了。”
韓玉平：“到時候一邊拍一邊再商量吧，現在提前改了不一定適應那時的現場情況。”
現場編劇哎聲，說：“行。”
秦唐二人異口同聲：“辛苦王老師。”
編劇王老師笑眯眯：“不用謝，你們也辛苦了。”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兩個人一塊看向她講話時，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張臉，卻給她一種非常相似的感覺。
“《本色》第三十五場二鏡一次，a！”
沈慕青放下故事書，平整放在床頭櫃上，彎腰替許迪掖了掖被角後起身，一邊反手揉著自己酸疼的後頸，一邊往外走。到門口，韓子緋將她的手拉下來，牽在手裡，另一隻手帶上了臥室房門。
書房裡，一燈如豆。
韓子緋將沈慕青按在書桌後的座椅裡，兩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柔地按摩，舒緩肩頸的疲憊。
“許世鳴要調回來了？”
沈慕青輕輕地嗯聲，手不自覺地覆在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上，握緊。
韓子緋停下按摩的動作，反握她的手，自己繞到她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地說：“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沒有怕。”
沈慕青慢慢將額頭抵在她的手背。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
韓玉平：“卡。”他在監視器後做了個“ok”的手勢，頭沒抬起來，“過了，收工。”
隻有機器轉動的片場頃刻間充滿了嘈雜的人聲，鞋子走動的聲音，來回搬道具的聲音。
秦唐二人各自在化妝間卸了妝，出來遇見。唐若遙說：“秦老師，劇組給我安排了車，不能再坐您的順風車了。”
秦意濃點頭，說：“好，那一塊兒出去吧。”
她手機裡還躺著唐若遙早在化妝間就發過來的消息，和她解釋過是為了在外麵避嫌，不是彆的原因，叫她不要多想。
正合秦意濃的意。
唐若遙還說，如果她在保姆車上閒得無聊了可以發消息和自己聊天，對此秦意濃就不發表意見了。她幾乎能想象出來唐若遙發這條消息時的笑臉。
二人在車旁分開，唐若遙唇角掛著的淡笑立刻就消失了，摸出手機打字道：【穆姐，我收工了】
過了幾分鐘，穆青梧回複：【已發送】
唐若遙手心出汗，在外套上擦了擦，沒等到回賓館，先登錄郵箱看郵件詳情，穆青梧給她發了一個壓縮包，手機裡沒裝解壓軟件，打不開。
唐若遙隻得作罷，臉轉向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憧憧樹影。
到後來，她竟不知道自己是想早點到，還是希望這條路能再長點，永遠沒有儘頭。
在電梯門口碰到了秦意濃。
秦意濃向來比她早到，能碰到說明對方有意等了她一會兒。唐若遙調整心情，扯了扯唇角，勾出笑容，迎上去：“秦老師。”
“嗯。”秦意濃打量她一眼，關切地說，“你臉色不太好看。”有點蒼白。
關菡按電梯。
四人依次步入。
唐若遙說：“剛剛坐車上的時候開著窗，可能風吹的吧。”
秦意濃眉眼間閃過不讚同：“這麼大意，小心被狗仔拍到。”
唐若遙乖巧應下：“下次會注意。”
秦意濃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看看電梯裡的攝像頭，壓下了伸手去摸她臉的衝動。
“晚安。”
“晚安。”
在門口道彆，唐若遙帶上了房門。
秦意濃微微訝異地挑了下眉。
往常唐若遙都是看著她關門以後才關門的，今天怎麼這麼急？趕著去做什麼事似的。
唐若遙背抵著門喘了口氣，大踏步走到桌前，從黑色的提包裡將筆記本拿出來，沒用賓館的公用網，而是連接了自己的手機熱點，打開了郵箱，點擊解壓到文件夾。
房間裡靜得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沉重，一下又一下。
穆青梧發過來四個視頻，命了名，第一個名為秦鴻漸，後三個分彆為秦意濃123，唐若遙戴好耳機，點開了秦鴻漸的視頻。
和她看到這個文件名時預料的一樣，穆青梧給她的是秦鴻漸當年的采訪視頻，就是韓玉平所說的造謠秦意濃的那段。
采訪地點在一個小區裡，鏡頭裡可以看到不少老式居民樓。秦意濃貌美，基因一大部分是遺傳自她的父母。她母親唐若遙沒見過，但秦鴻漸確實長了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星目，刮了胡渣顯得愈發豐神俊朗，說出的話也就更加地具有可信度。
若不是唐若遙非旁觀者，光看這段視頻她都會趨於相信。
人的長相是會騙人的，帥不帥和人不人渣沒有半點關聯。
秦鴻漸意氣風發，兩手握著數隻話筒，麵前還圍滿了記者，舉了一圈話筒，閃光燈不停地響起，他隨著鏡頭不斷地變換笑容。
“對於您的女兒秦意濃忽然爆紅，你有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