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說:“我喝酒是因為你,喝那麼多卻和你沒關係。”
唐若遙抬眸看她一眼,目光困惑。
秦意濃略微笑笑,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我最近才發現我有酒癮,因為酒量太好,所以喝起來沒有概念,一瓶接一瓶就這麼過去了。”
唐若遙嘴唇翕動,秦意濃已經搶先主動說出了她心裡的話,柔柔地拉住她的手腕,咬著唇道:“你幫我戒酒,好不好?”
唐若遙下意識點了點頭。
秦意濃再次偎進她懷裡,唐若遙本能地環住她。
她腦子裡像是被女人灌了**湯,秦意濃輕言軟語便把她哄得找不著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休息室外,關菡過來敲門,喊秦意濃過去拍戲,唐若遙才發現進來以後,基本上都是秦意濃在說,她幾時這麼多話過?
秦意濃起身,唐若遙條件發射伸手攫住她纖細的手腕,阻了一下她的去勢,從紛紜複雜的思緒裡勉強抽出了一根,斷斷續續地開口道:“你昨天……為什麼問我喜不喜歡你?”
秦意濃沉默,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
這幅樣子唐若遙是熟悉的,她知道秦意濃沒有安全感,很多時候都不愛開口,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把她包圍得密不透風,才能從中尋到一點確定。
自己這幾天時不時的冷落她,她會懷疑在情理之中,所以通過這種迂回的方法來向她求證。唐若遙自動補全了邏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猜到了秦意濃一半的想法。
唐若遙張臂,緊緊地抱住女人,伏在她耳邊,發誓似的一字一字道:“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秦意濃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攥緊了唐若遙的胳膊。
一輩子……麼?
“很長的。”女人低低地說。
唐若遙一愣:“什麼很長?”
“一輩子很長。”女人抿了抿唇,輕聲解釋。
“一輩子是很長,但一天很短,我們過好每一個一天,等將來坐在搖椅上白了頭發,你就會發現一輩子其實很短。”
“我想現在就白了頭發。”秦意濃悶悶地說。
唐若遙失笑,繼而心中一慟,撫了撫女人的長發,柔聲道:“那不行,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呢。”
“比如?”秦意濃興致缺缺地說,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沒意思。
“比如……”唐若遙眼珠轉了轉,厚著臉皮在她耳畔低聲道,“我還沒有向你求婚。”
她話音剛落,懷裡的女人霍然站了起來,背對著她捋了下耳發,白皙細膩的耳根瞬間紅透,連話都說不完整了,磕磕巴巴道:“我……韓導在催了,我先走了。”
唐若遙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大笑出聲。
秦意濃捕捉到身後的笑聲,拉開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被門口候著的關菡扶了一下胳膊。
唐若遙揚聲問:“沒事吧?”
秦意濃答也不答,腳步匆匆地走了。
唐若遙方才不過是隨口一說,說完她心裡卻被某種突如其來的洶湧情感徹底淹沒,連血液都跟著升溫上湧。
求婚?
唐若遙被這個念頭裹挾,迅速打開手機裡的app開始查自己的存款,估算了一下,打開了幾個鑽戒品牌的官網。雖然秦意濃肯定不會現在就答應她,未雨綢繆總不會有錯。
還有婚房,兜頭一盆涼水朝唐若遙腦袋澆下來,她現在的積蓄在首都最多能買套三居室,還不是最繁華的地段。
穆青梧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滑開屏幕。
唐若遙:【我這部電影拍完還有些什麼通告,錢多嗎?】
穆青梧:【???】
穆青梧把她初步定下來的通告單發了過來,唐若遙用手機計算器一個一個加過去,勉強算出來不以1打頭的八位數。唐若遙自從被秦意濃照拂後,走的是高逼格路線,電影隻接質量好的,文藝片為主,電影的片酬沒有拍電視劇高,如果不是票房號召力強的一線女星,一部也就幾百萬,還得扣稅。好在唐若遙不需要什麼巨大的開銷,拍戲加代言、廣告,幾年來林林總總攢下了一些積蓄,但離購置一套像樣的婚房還是遠遠不足的。
唐若遙眯了眯眼,對著計算器口中念念有詞。
***
秦意濃沒立刻去韓玉平那邊,而是在外麵吹了會兒風,降了降臉上的溫度。
關菡在旁邊垂目不語。
秦意濃叫了聲她的名字。
關菡應聲。
秦意濃麵色無波,道:“昨晚上你是不是和唐若遙說了什麼?”
關菡低頭,老實交代道:“是。”
秦意濃問:“都說什麼了?”
關菡回答:“我隻讓她幫你戒酒,彆的沒說。”
秦意濃單手後背,輕描淡寫地嗯了句,隻說:“不要再有下次。”放過她了。
關菡看著她的背影發了會兒愣,如夢初醒似的,快步跟了上去。
這是和好了嗎?
表麵上看是的,因為唐若遙之後都再沒有情緒激烈的戲,韓子緋沒有再見過沈慕青,她把這個人放在了回憶裡,永遠深愛,永遠懷念。唐若遙和秦意濃自然不會再因此事鬨矛盾。
秦意濃的戒酒暫時沒有提上日程,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她習慣了用酒精調劑,突然不喝,她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沒辦法以百分百的飽滿狀態投入表演當中,便打算等電影殺青詳細地列一個計劃出來。
五月二十二日,是唐若遙殺青的日子。主演殺青是大事,片場比往常多了很多人,往常不會露麵的大佬們也過來了,熱鬨極了。
唐若遙拿著劇本窩在角落裡,心無旁騖地準備她在劇組的最後一場戲。
秦意濃遠遠地瞧著,沒上前。
她掌心出了層薄汗,自己殺青都沒緊張過,唐若遙殺青她倒是心怦怦直跳。韓玉平用手裡的冊子打了她胳膊一下,叫她:“你杵在這兒乾嗎?先拍你的。”
秦意濃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說:“來了。”最後再回頭看唐若遙一眼。
“《本色》第五十五場一鏡一次,a!”
沈慕青在辦公室批改作業,拿得穩穩的紅筆冷不丁掉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心裡卻莫名地滑過一絲涼意,不祥的直覺瞬間籠罩了她。
“沈老師?”旁邊的同事喊了她一句。
沈慕青從怔忪間回神,直起身來,遲疑了一秒,道:“沒事。”
她低頭看作業本上的字,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總覺得要出什麼事。
……
唐若遙上去的時候朝秦意濃揚了揚拳頭,非常自信篤定的樣子。秦意濃回了她一個笑容,口型道:加油。
她沒喊出聲,場上的工作人員倒是一齊喊了出來:“唐老師加油!”
唐若遙一一笑過去。
韓玉平語氣不善地提醒道:“都安靜點。”影響唐若遙的情緒怎麼辦?
場記打板的聲音都比平時振奮:“《本色》第五十六場一鏡一次,a!”
從墨西哥回國的航班上,機翼劃過濃鬱的陰雲,能見度低得可怕,飛機在平流層裡穩定飛行。
韓子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掌中托著一隻蝴蝶標本,她細白手指溫柔地摩挲著表麵,輕輕地將標本壓在了心口。
一陣突如其來的顛簸引得機艙內驚呼聲此起彼伏。
內部廣播播報:“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受氣流影響遇有中度顛簸,請您不要擔心,在座位上坐好並係好安全帶,使用洗手間的旅客請您扶好固定手柄,帶有小孩的旅客請照看好您的孩子。”
韓子緋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了,她已經找好了工作,趁著入職前去了一趟墨西哥的帝王蝶穀,現下是在返航的路上。
空姐沉穩的聲音讓機艙內鎮定下來,大家都各歸各位,係好了安全帶。
韓子緋將蝴蝶標本小心地收進了衣服內側的口袋裡,隔著布料按著,免得再次突然氣流顛簸,掉到地上去。
飛機始終在晃動,晃得人心神不寧,安靜的人聲裡多了一絲吵鬨的嘈雜,“怎麼還沒好啊?”“我們這是到哪裡了?”
空姐在竭力地安撫幾個反應激動的旅客的情緒,突然傳出一陣驚恐的尖叫聲,機艙裡的燈忽明忽暗地齊齊閃爍起來,呼啦一聲,氧氣罩全都自動彈了出來,掉落在眾人麵前!
再傻的人也能看出現在是什麼情況了,空難!
往常在新聞裡才會見到的事情,竟然在自己身上發生了!膽小的直接哭了出來,氣氛跟炸了鍋一樣,吵吵嚷嚷要求機組人員給一個交代。
廣播再次響起:“我們正在嘗試緊急迫降,請大家戴好氧氣罩,不要驚慌。”
搖晃的機身,閃爍的光線,嚎啕的人們,全機的人都命懸一線,機組人員安撫的語言是如此蒼白,死神提著索命的長鐮無情逼近,混亂和恐慌迅速蔓延,哭聲連成一片。
“我不想死啊——”
“我老婆孩子還等著我回家呢,我孩子剛一歲——”
“救命!誰來救救我們……”
韓子緋靜靜地望著滿眼的亂象,在顛簸的機艙裡吃力地從口袋裡拿出了紙筆,用掌心墊著,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幾個字,遺書。
給沈慕青:
機身搖晃得厲害,紙上幾個字扭曲得幾乎不成樣子,韓子緋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空乘挨個提醒旅客們兩手抵在前排的椅背上,防止衝擊。韓子緋抹了把眼睛,含淚繼續往後寫:
要開心。
她看不清紙上的字了,憑著記憶畫了個簡陋的笑臉,將蝴蝶標本和遺書一起,放進了金屬水壺裡。
韓子緋做好這一切,淺淺地彎了一下唇,含笑閉上眼睛,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飛機墜落在大海上,火光衝天而起。
……
“卡!”
“恭喜唐老師!順利殺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