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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娛樂圈] 玄箋 14433 字 9個月前

聽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有一個極限值,在遭遇到極大的悲痛衝擊時,會觸發自我保護機製,催眠自己,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你不知道在哪個普通的日子,見到某個很普通的場景,就忽然意識到,她不在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電影《本色》第六十三場。

時間韓子緋走後的第63天。

地點從學校回陽西巷的公交車上。

主演秦意濃。

場記打板“《本色》第六十三場一鏡一次,a!”

一場秋雨一場涼。

n市剛落了一場雨,地麵還有些潮濕,枯黃了的秋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的落下,離校門口最近的一個公交站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屬於煙火人間的氣息驅散了這點微末的寒意。

沈慕青和一位同事有說有笑地同路到站牌,互相道彆後便在公交站牌等車,不時還有背著書包路過的學生和她打招呼。

沈慕青一一笑著回過去,溫柔叮囑“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麵玩得太晚。”

“知道啦沈老師,沈老師再見。”

學生們嘻嘻哈哈地跑走了,背影都是跳脫的青春顏色。

沈慕青搖頭失笑。

隨著一聲長而沉重的橡皮摩擦過鐵片的刹車聲,公交車停在站牌口,前後門同時打開,那時還是手動售票,售票員在後門口,一手捏錢一手拿票,操著本地的方言提醒“排隊上車,不要擁擠,上車的都往裡走走了啊。”

沈慕青上來的時候車裡還有一個空位,排在她後麵上車的有位步履蹣跚的老人,她轉身扶著老人坐下,自己找了個拉環把手抓著,一隻手按住了挎包的肩帶,以免滑下來,靜靜地望向窗外。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開起來,左轉向行駛進車流裡。

路麵狀況不好,凹凸不平,司機風格又很是狂野,乘客隨著公交車的行進前傾後仰,左突右倒,車內怨聲載道。一個劇烈的顛簸,沈慕青朝前一栽,握著頭頂拉環的五指用力攥緊了,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小心一點啊。

耳畔忽然傳來這麼輕柔歎息的一聲,很遠,又像很近。

沈慕青猝然抬頭。

韓子緋和她麵對麵站著,同樣的個子高挑,領口圍著她親手給她織的紅色圍巾,一隻手拉著和她相鄰的把手,朝她微微一笑。

沈慕青張了張唇,卻沒發出聲音。

子緋。

——來,抓緊我的手,就不會摔倒了。

好。

這次我抓緊了,抓得牢牢的,再也不會放開。

沈慕青露出一個笑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指尖與指尖的距離隔了不到一公分,就要碰到了。空氣中一個泡泡被戳破,緊接著一個接一個,全都破了。

沈慕青的笑容僵硬在唇角。

她的眼睫長久沒有眨動,像是一尊凝固的蠟像,然後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哦,忘記了,她已經不在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沈慕青低下頭,抬手擦了一下眼淚。

但無濟於事,淚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好像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出來似的,她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先前她讓座的那位老人顫巍巍去翻包裡的紙巾,關切地詢問道“沒事吧小姑娘?”

眼淚模糊視線,沈慕青看不清麵前人的表情,耳朵裡嗡嗡一片,亦聽不清聲音,本能地朝對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殊不知她此時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一個穿著體麵的成年女人在公交車上眼淚洶湧,有同理心的乘客紛紛出言安慰,你一言我一語。

公交車停靠站牌,沈慕青從後門下了車,售票員扒著窗口,探出頭在她身後焦急地喊“大妹子,你不是這站下!還沒到你家呢!”

沈慕青充耳不聞,她漫無目的地在陌生的街道遊蕩著,無聲地淚流滿麵。

她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像一張飽經風霜的殘弓,一個遲暮的老人,背脊幾乎彎成了佝僂的弧度,吃力地用手扶著一根電線杆,在馬路邊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來。繼而她好像瀕臨窒息似的,重重地倒了一口氣,突然抬手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指背,指縫間泄露出細微的、短促的,不成形的嗚咽聲。

她抬起頭,眼神茫然,似乎想捕捉到什麼,卻什麼都沒有抓住,更多的淚水湧了出來。

原來一個人,可以有這樣多的眼淚。

她想聲嘶力竭地哭出來,為了她的摯愛,為了那個已經在天上變成星星的女孩痛哭一場。但是不行,因為她嗓子啞了,喉嚨裡儘是乾澀,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最愛的人死了,她竟然連一句哭聲都發不出來。

——要開心。

沒你在的這個世界,我怎麼開心得起來?

沈慕青額頭重重地貼在自己膝蓋上,因為哭泣而壓抑不住地渾身顫抖。

……你回來吧。

……

韓玉平深吸一口氣“卡。”

場下一片抽紙擦眼淚擤鼻涕的聲音。

秦意濃哭得喘不過氣,導演喊卡過後她還在戲裡無法立刻抽離出來,關菡拿著水杯在旁邊站著等了會兒,待她慢慢地止住了哽咽才上前遞水。

秦意濃喝過水,撐著她的手站起來,一步一步地朝韓玉平走過去。

韓玉平難得大發善心“辛苦了。”

秦意濃揉著依舊發酸的鼻子,嗓音沙啞道“你少讓我拍兩次,比說什麼都好。”

韓玉平大公無私道“那不行,得看過回放。”

“隨你便吧,我先緩會兒。”秦意濃坐下,關菡用冰毛巾給她敷眼睛消腫,她閉著眼睛問道,“唐老師沒再出來吧?”

關菡低聲說“沒有。”

她一直盯著呢,嚴防死守,唐若遙休息室的大門都沒打開過。

唐若遙這場戲總算沒有再逞強了,一早過來就把自己關在休息室,半步不出來。

秦意濃說“那就好。”她仰了仰臉,說,“毛巾熱了,換一塊。”

關菡從阿肖手裡接過一塊新的。

韓玉平把回放來回看了幾遍,一隻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頂著秦意濃佯怒的眼神,商量的口吻道“我們來換一種哭法。”

秦意濃微笑問“你想要哪種?”

韓玉平說“都試試吧。”

於是秦意濃這幕戲拍了五鏡不同的哭戲,從早拍到晚,眼皮腫了敷,敷了腫,重新化妝,最後韓玉平選了第一版。秦意濃從影多年,對這樣的情況習以為常,隻是收工後眼睛腫得快睜不開了,又酸又疼,人也有脫水的症狀,卸了妝的臉色憔悴蒼白。

唐若遙敲開她休息室門,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她都是眯縫著眼看的,但不妨礙她感覺到小朋友又哭鼻子了。

“為了藝術。”秦意濃搶在她之前說話。

唐若遙破涕為笑,眼淚濺在秦意濃手背上,滾燙。

秦意濃柔聲說“彆哭了,我現在視力不好,不好給你擦眼淚。”

唐若遙很乖地自己抬手擦了,說“沒事。”

秦意濃隻是看東西費力點兒,沒到瞎的程度,當即好笑道“我是這個意思嗎?”

唐若遙胡攪蠻纏道“不管,我就是要哭,你今天都哭了一天了,還不許我哭會兒了?”

“那你哭。”秦意濃故意說。

“我不哭了。”唐若遙果然上了她當。

“你自己說的啊。”秦意濃立刻道,“不能說話不算話。”

唐若遙剛要張口反駁,她總是伶牙俐齒,秦意濃怕說不過她,及時岔開話題道“白天在休息室都做什麼了?無不無聊?”

唐若遙搖頭,顧及著秦意濃“看不見”,開口說話道“不無聊。”

秦意濃“……”

唐若遙繼續道“我在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口吻有幾分神秘和自得。

秦意濃好像完全沒有“驚喜”這兩個字的概念,徑直問道“是什麼禮物?”

唐若遙啞然。

半晌,她問“沒人送過你生日禮物嗎?”

秦意濃認真地想了想,說“還是有的。”

唐若遙詫異道“你每次都提前問人家送你什麼嗎?”

秦意濃唔聲,道“不啊,禮物都是關菡收起來的,也是她帶著助理統一拆的,太多了,我懶得看,無非就是什麼首飾香水包包之類的,不是太奢侈的我都分給工作室的人了,我自己也用不完,字畫之類的收藏品倒是會留下。”

秦意濃在業內站穩腳跟後,即使從來不大張旗鼓地辦生日宴,但趕在她生日時獻殷勤的人半點不少,品牌方和圈裡人送到工作室的禮物絡繹不絕,有專門的地方收攏這些東西。

唐若遙脫口道“那你的……”她本來想說家人的,咽了回去,改口道,“重要的人呢?”

“比如?”秦意濃歪了歪頭,唇角隱約含笑。

唐若遙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韓導。”

“他?老直男一個。”秦意濃嗤笑,“每年都得我說什麼他才買什麼。”

“林國安導演。”

“沒熟到那份上。”

“江老?”

秦意濃懶洋洋的“江老歲數太大了,他連自個兒兒子生日都記不住,更彆談我的了。”

“林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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