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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娛樂圈] 玄箋 18146 字 6個月前

“我……”唐若遙語結。

不是這樣的,我會一直愛你,她在心裡說服自己,但她發現無法反駁秦意濃的話。

掌心傷口流的血越來越多,越來越疼,秦意濃將毛巾又包緊了兩層,額上滾出細細的汗珠,洗過澡後的熱氣散去後臉色顯出蒼白。

她不著痕跡地呼了口氣,話鋒一轉,問道“你為什麼會追求我?”

唐若遙的聲音比方才低了許多,說“我喜歡你,很早就喜歡你了,我沒有騙你。”

“我問的不是這個。”秦意濃換了個說法,“你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地追求我?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傷害以後,依舊堅定地走向我,為什麼?”

唐若遙一開始沒聽懂,她愣了一會兒,爾後臉上血色刷的褪去了,唇色慘白。

秦意濃苦笑。

唐若遙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目光,低下了頭。

是韓子緋帶給她的勇氣,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一腔孤勇。

以自己本來的性格,早就放棄了吧?無論是電影開機前,還是進劇組以後,秦意濃的冷言冷語,她似笑非笑透露出自己有個孩子,她的不辭而彆,她的每一次打擊,對本來心高氣傲的唐若遙來說,都是很難承受的,就算她勉強做到了和秦意濃相安無事,也不會有韓子緋那樣堅定的信念,一定要頂著她渾身的利刺,即便滿身鮮血也要去擁抱她。

不是唐若遙打開了秦意濃的心防,讓刺蝟甘願敞開柔軟的肚皮,是因為她入戲太深,韓子緋勢必要走向沈慕青的決心,讓她鍥而不舍地同樣走向了扮演沈慕青的秦意濃。

原來是這樣。

唐若遙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唐若遙知道自己分不清戲裡戲外,也知道秦意濃為此傷心,但今天以前她隻是覺得秦意濃是為了自己疏遠她傷心,等拍完戲就好了,自己就不會再做韓子緋了,不會再做讓她委屈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愛秦意濃,愛得至深入骨,卻分不清究竟是戲裡愛對方更多還是戲外愛對方更多。怪不得秦意濃白天會那麼難過,一直要自己記住她的名字。

她隻是秦意濃,從來沒有混淆過,愛得自始至終都是自己。自己卻是兩個人,給了兩份愛出去。

她眼裡慢慢有了淚。

秦意濃輕輕地歎了口氣,回蕩在房間裡。

唐若遙抬頭,將眼淚忍了回去。

秦意濃見她哭,心裡酸疼,緩了緩,接著說“我有母親,今年六十來歲,身體不好,頭發已經全白了,一條腿在年輕的時候瘸了,走路不方便,需要人照顧;我還有一個女兒,今年三歲半,剛上幼兒園,她不是我親生的,沒有爸爸,但勝似親生,我會一直撫育她長大成人,立業成家,這兩個人都是我的生命裡不能割舍的。

“我有個表姐,和你說過。她和我感情很好,是我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三年前她去世了,我受了很大的打擊,差一點就沒能活下去,後來勉強支撐,也隻是因為她留下一個女兒,成了我肩上的責任。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大概比你喜歡我更早。”秦意濃笑了一下,像個孩子,神色有一點得意地說,“你不知道吧?”

唐若遙眼圈卻倏然紅了,低低地“嗯。”

“有一天晚上,你借著酒醉,偷親了我。記得嗎?”

唐若遙點頭。

“那時候我很想親回去的。”

唐若遙眼眶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酸,終於落下一滴淚來。

秦意濃用力壓著右手,毛巾麵上洇出淺紅。她傾身用左手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唐若遙,無奈地說“我和你說這個不是想讓你哭。”

“我知道。”唐若遙吸了吸鼻子,鼻音道。

秦意濃說“可我不敢。我的母親、我的表姐在感情上都不順,可以說誤了她們一生,我不想重蹈她們的覆轍,一直很抗拒愛情這回事。直到我遇見了你。”她眼神變得分外柔和。

“如果沒有我表姐的突然去世,我或許真的會和你在一起。又或者你早出現兩年……”她想了想,忽然搖頭否定自己說,“不行,再早的話我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再晚的話,她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了,不會再為任何人觸動。

算來算去,唐若遙隻能在那個時候出現,她因為秦露濃狼狽回國,不想接受現實,逃離家中,給自己建了一個永無鄉。

她在那個時候出現,自己在朝夕相處中喜歡上她,正搖擺不定時,噩耗傳來,秦露濃去世,她徹底封閉自己,也斷了這份萌芽的感情。

一切都是剛剛好。

怪隻怪命運弄人。

秦意濃仰臉,長舒了口氣,壓下舌根的苦澀,調整了心情,緩慢開口道“我對你嚴厲,是因為我以前在圈子裡受了很多苦,所以我想讓你在這條路上走得順順當當的,不要受到一點來自外界的磨難。你隻需要安心地做一個演員,演你自己的戲,做你喜歡做的任何事情。你是我無法彌補的過去。”

唐若遙喃喃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秦意濃說“從前我的方法有一點極端,我向你道歉。”

唐若遙幾乎要被慚愧壓垮了,低聲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秦意濃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唐若遙進屋這麼久才注意到她右手始終沒動過,她抬頭看了女人一眼,大驚失色。女人白皙額頭滾出豆大的汗珠,麵如白紙,唇色更是白得嚇人。

她立刻站起來“秦意濃——”

“不要過來。”秦意濃左手往下壓,眼神逼著她坐回原位。

唐若遙快急瘋了,又不敢動“你到底怎麼了?”

秦意濃低頭拆開一層一層包裹的右手,毛巾從白變成淺紅,深紅,露出鮮血淋漓的手掌,唐若遙瞳孔驟縮,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秦意濃嘲弄地笑了一聲。

“我的生父,秦鴻漸,是我生平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我小時候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我母親能夠和他離婚,但她始終沒有。她容忍著那個男人,酗酒、家暴,一次次地打她,還有我。連腿都瘸了一條,就是沒能讓她醒悟。她總是說,會好的,會好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秦意濃偏了偏頭,突然問她,“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麼樣的嗎?”

唐若遙盯著她不住往下滴血的手掌,和她越來越差的臉色,心急如焚,口中還得配合問道“什麼樣?”

“我媽說,他是一個談吐斯文、文質彬彬的才子,哈,你說好笑不好笑?”秦意濃在笑,笑容裡卻滿是辛酸,“不會變好的,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變好。”

唐若遙看著難受,不忍道“你不要笑了。”

秦意濃果真不再笑,她換了個平靜的語氣“那你知道他是怎麼變成慢慢後來那樣的嗎?”

唐若遙直覺接下來的話她可能不想聽到,於是沒回答,甚至試圖起身阻止她,被秦意濃厲聲喝止“聽我說完。”

唐若遙一動不敢動,緊緊鎖住她的眼睛,卻另有一番堅持“你先把手掌包上。”

“我忘了,不好意思。”秦意濃輕輕地笑了下,輕描淡寫,用臟了的毛巾重新包好手掌。

唐若遙簡直要瘋“你不疼嗎?”

“這個嗎?”秦意濃揚了揚手,說,“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什麼叫不是第一次?”

“把自己弄傷,不是第一次。”

“你自己傷自己?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秦意濃表情淡淡的,“秦鴻漸也不是立刻就打人的,他起先隻是酗酒,慢慢地,開始自虐,拿刀子割自己,再後來,發展到暴力。”

她抬起眼簾,目光定定地望向唐若遙,眼神裡沒有情緒“他酗酒,我也酗酒。他自虐,我也自虐。下一步,是什麼?”

唐若遙忽然如墜冰窖,手腳都涼透了。

她下意識說道“不會的,他是他,你是你,你們不一樣。”

秦意濃隻是笑,笑意卻不及眼底“我是他的親生女兒,骨子裡刻著他卑劣的基因。我一直覺得他有精神疾病,現在看來,我可能也會有。”

唐若遙大聲道“不是的!”

和她突然拔高的語調相反,秦意濃輕輕地問“你害怕嗎?我將來也許會有暴力傾向,你怕嗎?”

唐若遙堅定地搖頭“我不怕。”

秦意濃說“用唐若遙的身份回答我,不要用韓子緋。我知道她不怕,我問的是你。”

唐若遙已經分不清自己和韓子緋了,所以她遲疑了。

唐若遙怕嗎?

應該是……不怕的吧?就算打架,自己未必打不過秦意濃,而且她不一定會變成那樣。

她遲疑的時間很短,依舊堅定地搖頭。

秦意濃再問她“我變得酗酒,暴力傾向,發作的時候沒有理智,那時候你還會愛我嗎?”秦意濃相信唐若遙的真心,但真心從來都瞬息萬變,她要的不止是當下。

唐若遙遲疑得更久,她咬了咬唇,允諾道“我會陪著你戒酒,再變好。”

秦意濃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說不上失望,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她仰了仰臉,長長地歎了口氣。

唐若遙五指陡然攥緊,沒來由地開始心慌。

秦意濃複看她,眼睛周圍有一圈不明顯的紅,說“我已經不年輕了,我不隻是想談一場戀愛而已。而你還小,你隻有二十三歲,你的人生路才剛開始,我不想你將來後悔。”

唐若遙嘴唇翕動“我……”

秦意濃輕輕地打斷她“我會一輩子愛你,從生到死,你呢?”

唐若遙淚水突然湧出來,盈滿了眼眶。

秦意濃沉聲道“我的所有我都和你說了,我有牽絆深重的家庭,將來可能有暴力傾向,或者更嚴重,會有精神疾病。你確定能負擔得起我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嗎?能夠共同和我麵對未知的一切風雨嗎?如果確定,你就過來抱住我,我們在一起。如果不確定,你可以現在就離開,我不會怪你。”

唐若遙下意識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秦意濃輕喝道“我問的是唐若遙,不是韓子緋!”

振聾發聵的一句話唐若遙心一沉,釘在原地。

秦意濃滿目悲傷,一字一字道“我要的是一個在我自己放棄自己時能拉我一把的人,而不是短暫地拽了我一把,轉眼卻把我推進更深的海底的人。我姐死的時候,我差一點死了,再失去你,我真的會死。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嗎?”

唐若遙看著她淚光閃爍的眼睛,垂首立在原地。

她無知且淺薄,沒有韓子緋對沈慕青那樣純粹的至死不渝的愛,也沒有韓子緋一往無前的孤勇。而秦意濃對她的愛早已勝過山與川、日與月,和大海星辰一樣遼闊深廣。

明明隻有三步距離,卻有如天塹銀河,她跨不過去。

是的,她不確定,她動搖了。

她承受不起這麼深沉的愛,她配不上。

秦意濃最需要她的勇氣,她偏偏沒有勇氣。韓子緋有,唐若遙沒有。所以這段時間打動她的,從來就不是那個真實的、懦夫唐若遙。

秦意濃用刀子把自己的傷口層層攤開給她看,轉手心甘情願地將刀柄交給了她。是放下刀走近她擁抱她,還是用她親手交過去的利刃刺進她的心臟,全在唐若遙一念之間。

她長久的沉默和僵立,已經告訴了秦意濃答案。

女人眼裡本就微弱的光彩變得暗淡,終於徹底熄滅了。

良久。

“對不起。”唐若遙的聲音啞得不像是從她嗓子裡發出來的,艱澀地開口道,“我想我可能……”

“需要一點時間是嗎?”秦意濃替她補充後來的話,聲音輕輕的,目光依舊溫柔。

唐若遙全身緊繃,花費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點下那個頭。

點頭的瞬間,淚如雨下。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她的頭低得抬不起來。

秦意濃轉過臉不再看她,說“你走吧。”

“那你的手……”唐若遙知道自己沒資格,還是忍不住哽咽問道。

“我會讓關菡幫我包紮的,有勞關心。”秦意濃右手握成拳,凝血的傷口再度繃開,她竭力壓抑著什麼,再次說,“你走吧。”

唐若遙連禮貌性扯動唇角的力氣都沒有,僵硬地背過身,往門口走。

秦意濃轉過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眼底不斷湧上熱氣。

不要走。

留在我身邊。

求你。

房門落鎖,哢噠一聲。

一切都靜下來,什麼都沒有了。

水中月,鏡中花,都是夢幻一樣的泡影。

秦意濃長久地在沙發裡坐著,融進陰影裡,不吵不鬨,凝固成了一尊沒有表情不會說話的蠟像。

她喉頭一甜,突然低頭吐出一口血。

她喉嚨裡低低地滾出兩聲笑,笑容裡充滿了辛酸和自嘲。

原來願望就算不說出口,也不會成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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