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往臥榻裡一窩，低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往下壓，直至握成拳頭，再展開，如此循環往複。她納悶地想：現在的小孩子怎麼回事？都這麼開放了嗎？
她正思索著，唐若遙大步走出來，殺氣騰騰，小臉板著，居高臨下地說：“你還欠我一頓飯。”
秦意濃愣愣地應了聲：“好。”
唐若遙緊抿薄唇，沒再說話，乾脆利落地轉身往回走。
秦意濃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微微放大雙目，一拍臥榻。
小兔崽子，反了她了！
彆說秦意濃了，回到書房的唐若遙看了會兒劇本以後，自己也回過神來了。她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臉，她剛才都做了什麼？
蒼天啊，殺了她吧。
“那個……”小灰狼變回了小白兔，在臥榻旁躊躇，支支吾吾。
秦意濃閉眼假寐，顯然拒絕和她交流。
唐若遙哭喪著臉回去了。
秦意濃唇角翹了起來。
生活在唐若遙任性和乖巧的反複橫跳中推動著向前，唐若遙自製力強大，兩個星期後便瘦回到了原來的體重。新電影試鏡順利，隔周便敲定了女主。
阮琴高興得都要瘋了，連著兩部大導的女主，消息官宣後，唐若遙的名字在某些有心人那裡留下了印象。初出茅廬能拿到這樣的資源，一定有不俗的背景。
而阮琴接到了不少有意唐若遙給他們產品做代言的電話，唐若遙還沒紅，但這樣的資源砸下去，肯定要紅，大紅靠命，小紅是可以捧出來的，將來的價格和現在肯定不能同日而語，先下手為強。
阮琴目光短淺，隻看到這些產品代言帶來的短期收入，卻不知道接三無廣告，將來會對唐若遙造成多大的負.麵影響。
阮琴挑了幾個出價高的，有一天將唐若遙叫到公司，兩眼發亮，說：“你看看，行的話就簽了。”
唐若遙一目十行地掃過，推了回來。
“你什麼意思？”
“我不簽。”
“你是經紀人我是經紀人？”
“你是，但我有權利拒絕。”
“你是不是傻？你隻要簽幾個名字比你拍一部電影賺得都多。”
“你想不想賺大錢？”唐若遙兩手抵在下巴，就坐在她對麵，明明是一張年輕至極的臉龐，卻讓阮琴不由自主地產生信服感。
阮琴甩了甩頭，問：“什麼大錢？”
唐若遙也不確定，但是她認真起來是很能唬人的：“我拍的電影還沒播，將來隻會比現在報價更高。”她低頭看了眼合同，說，“這是個巧克力品牌吧，萬一明年XX巧克力找我怎麼辦？”
“你怎麼確定明年自己能紅？”
“怎麼也比現在紅。”
阮琴隱約被她說動，但還是沒法全都舍棄，她從那堆合同裡拿了兩份出來：“那就先簽兩個，不可能那麼巧明年恰好撞上兩個同類型的產品代言。”
藝人不能完全自主，唐若遙知道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絕大多數人都是慢慢熬上來的，秦意濃剛出道還接過煎餅廣告呢，穿個花點圍裙，說著尷尬的廣告詞。
唐若遙：“噗。”
抬頭撞上阮琴驚悚的眼神，唐若遙掩去唇邊笑意，在兩份合同上簽了字。一份是某三線品牌單品代言人，一份的title是大使，品牌名唐若遙沒聽過，阮琴並不是毫無頭腦，她們倆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合同簽訂後，唐若遙就進了攝影棚，拍攝她人生生涯的第一支正式廣告。她以前拍過平麵，不算毫無經驗，演過電影，鏡頭感很好。
品牌方來了人，當天在旁激動得蒼蠅搓手，眼睛閃閃發亮，分明在說：賺到了！
廣告很快投放了出去。
上電視是不可能的，隻在網絡和線下鋪開，其中一支是洗發水廣告，唐若遙有一頭漂亮的秀發，不燙不染，黑得發亮，垂直披散在身後，將她整個人的背影勾勒得分外柔雅。
她在廣告裡本色出演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純校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有的人命裡帶紅，羨慕不來。
唐若遙的那支廣告被品牌總監看中，決定加大力度推廣，而唐若遙這張極具辨識度的清冷麵孔，出乎意料地小範圍火了起來。
起先是一位粉絲眾多的剪刀手博主，發了一個視頻混剪，唐若遙在其中驚鴻一瞥，評論裡不少人紛紛表示驚為天人，問這位小姐姐叫什麼，是哪部電影電視劇。
小姐姐叫什麼？
不知道。
博主在評論裡說：【這是從廣告裡截出來的，廣告指路：[網頁鏈接]】
網友聞風而動，去看了完整版的廣告。
【臥槽，小姐姐殺我】
【有沒有人把這支廣告拍成校園偶像劇瘋求了，女主太好看了，演技也不尬，清新自然】
【男主醜到我了，我需要無男主版本】
【所以有人知道這個小姐姐叫什麼嗎？】
【我在他們官網找到了一張宣傳圖，女主叫唐若遙】
接著唐若遙的資料便被翻了出來。
【原來是冷導的《胭脂》女主！怪不得看起來有點眼熟。之前看定妝照還沒什麼，沒想到視頻這麼絕awsl】
【想去電影院舔屏了怎麼破？】
【小姐姐有沒有微博啊，我要關注她！！！】
品牌方趁機買了熱搜，給自己擴大知名度。唐若遙就這麼小小地火了一把，她點開文殊嫻發給自己的鏈接還恍惚了下，她拍攝的那條廣告已經破萬轉了，持續增加中。
阮琴打電話來，讓她微博實名認證。
唐若遙有個大號，偶爾分享日常，學校的日出日落啊，湖邊和操場的景色啊，再加一點點的心靈雞湯，沒什麼會被揪著黑的，索性清除不必要的關注後直接改了名，認證又費了一番時間。
等她微博弄好的時候，熱搜的熱度已經降下去，隻趕到東風的尾巴。
唐若遙有了一萬個粉絲。
彼時秦意濃的粉絲數為八千萬。
唐若遙並非那八千萬分之一。
她不是不想關注秦意濃，但不是現在。秦意濃目前的關注數是129，她要做她的百分之一。
@我與Q小姐的日常：
【七千九百九十九萬，加油！你可以！】
一天後。
【八千零三萬了，衝衝衝！】
一個星期後。
【八千零二十八萬了，遲早會漲停，衝衝衝！】
***
秦露濃去了P大散心，事先聯係了方城當她的導遊。
方城是個典型的理工科青年，格子襯衫，戴一副眼鏡，個子高瘦斯文。見到秦露濃時，他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驚訝，來之前他隻知道要接待一位秦意濃的朋友，但不知道這位朋友和秦意濃長得如此相似。
“我是她姐姐，秦露濃。”秦露濃主動伸手，“你好。”
“您好。”方城小心地握了握對方的指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秦露濃溫婉笑道：“我也是在這裡畢業的，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聲師姐。”
方城從善如流：“師姐好。”
秦露濃：“我有十幾年沒回來了，你帶我隨便走走吧。”
方城應聲，在前麵領路，邊走邊介紹。
校園裡很安靜，來往的學子皆昂首闊步，自信從容，是屬於頂尖名校學子的氣質。方城注意到秦露濃間或停留在某些建築物上的懷念眼神，有意放慢了腳步。
逛了一上午，沒走多少地方，方城帶她去了校園裡的一家咖啡廳，裡麵很多人在看書，學習氣氛濃鬱。
有位女生從書裡抬起頭，活動脖子，視線落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一個女人身上。
她樣貌看起來二十七八，穿著鴉青色長裙，因為在吃甜品的緣故，墨色長發挽到一側，用細白指尖壓著，整個人的氣質嫻靜清雅，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春蘭。
時光流過她身邊，都變得無比緩慢，好似歲月從不敗美人。
她不知不覺看入了迷。
女人抬起頭，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
女生“啊”的一聲輕呼，手裡的筆掉到了地上。她彎腰撿起來，再次朝那邊看了一眼，眼神慢慢變化。
秦露濃坐直了身子，遠目看窗外，忽聽得耳畔響起一道緊張的聲音。
“您好。”
秦露濃嚇了一跳，因為說話的人離她極近，幾乎碰到了她的臉。
P大的學生什麼時候這麼失禮了？
秦露濃往後稍退，微微露出警惕：“你好。”
女生依舊彎著腰，手裡拿著紙和筆，壓低聲音道：“請問你是秦意濃嗎？”
秦露濃：“……”
女生目光裡染著一抹亮，小聲道：“能幫我簽個名嗎？我是您的粉絲。”
“……”秦露濃露出歉意，溫言道，“不好意思。”
女生道：“沒關係的。”她善意提醒道，“您應該戴副墨鏡，這樣出來太危險了。”
秦露濃笑笑：“謝謝。”
女生戀戀不舍望了眼她，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露濃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麵前的方城：“我和她很像嗎？”
方城點頭。
秦露濃自言自語了句：“這樣啊……”她垂眸若有所思。
如果說自己的臉可以解釋為和明星撞臉，總不能連名字都撞吧，她們倆的名字聽起來就是姐妹。在國外的時候秦露濃用英文名，又是在沒多少華人的地方工作，沒有人懷疑過她和秦意濃的關係，現在回了國，在P大就職，自己的曝光是遲早的事。
會不會給秦意濃帶去麻煩？
回家後，秦露濃和秦意濃說了這件事，秦意濃嘴唇輕抿，臉色變得極差。
秦露濃：“是有很大的麻煩嗎？”
秦意濃不說話。
秦露濃想了想，道：“要不我改個名？”
秦意濃：“……”
秦露濃笑著揉她腦袋，道：“有什麼事說出來嘛，老憋在心裡做什麼？”
秦意濃鬆開咬著下唇的牙齒，目光有些難辨，緩緩道：“你知道我在國內名聲很壞嗎？”
秦露濃常年在國外，再怎麼關心對方，也不會知道國內沸沸揚揚的傳聞。她在外網關注秦意濃，外媒對她的評價非常之高。
秦露濃的記憶停留在當年，秦鴻漸捅刀的事件，她比出拇指和食指，說：“一點點。”
秦意濃認真地說：“不是一點點，是很多。”
秦露濃皺眉：“還是說私生活的嗎？”
秦意濃唔聲：“差不多。”
秦露濃哂道：“這些人真是無聊。”她連了解的欲望都沒有，想也知道是胡說八道。
秦意濃說：“我怕他們知道你是我姐姐以後，會攻擊你。”
“我知道了。”秦露濃說。
秦意濃等半天沒等到下文，愕然道：“然後呢？”
“說就說吧。”秦露濃無所謂道，“他們能說我也能說，正好還你清……”
秦意濃突然言辭激烈地截口打斷她：“不行，你什麼都彆說！”
秦露濃一怔。
重逢以來，秦露濃從未見她這樣。秦露濃忽然記起她幾次上樓，見到的吧台上的酒——她過得並不快樂。
秦露濃沒有追問這個問題，而是彎唇笑道：“我看到你家小朋友的廣告了。”頓了頓，她意味深長道，“很水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