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常府常家大爺那邊出了大事,蔡氏為自證清白,竟懸梁上吊,被救過來後,還要哭著過來向蘇苑娘請罪。
這是蔡氏上世最為擅長的逼人就範的手段,她不怕鬨,總有愛麵子的人會出麵把麵子抬上,她隻管等著坐收漁利就好。
這次她又是上吊又是請罪,先前覺得她有些過份的人這時也可憐她起來,族中有那長輩看不過眼的,吩咐家中夫人去常府走一趟,讓新當家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還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蘇苑娘第二日一早,就見了兩位來府看“新媳婦”的族中嬸婆,輩份大她兩個輩,足以能壓住她了。
這兩位嬸婆,說來都是慈眉善目,且也好說話的人。
其中一位,前世也來常府和過幾次稀泥,和過幾次後就不來了,且約束了家中子女不與蔡氏過多來往。她不是那等喜多管閒事的人,來的幾次也是因為家中老爺和兒女唆使而來,來了也沒與她紅過臉,皆是好好說話。
另一位,倒沒來過,因她早早就死了,她成婚沒多久這位老夫人就去了,思來也是這幾日的事,沒想這世臨終前,這位前世她隻見過一麵,沒說上兩句話的老人居然也被遊說來當說客了。
也沒幾日了,蘇苑娘便聽著她們勸她家和萬事興,一句話亦沒反駁,中飯還留了頓飯,想著老人家口齒不好,專門讓知春去廚房準備了軟食,與兩老人吃了頓糊糊飯。
兩位老夫人一回去,皆朝家裡老頭子道,那是個好性子的,讓他們去見了人就知道了,與蔡氏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蔡氏當新媳婦的那時候也會做人,隻是多年下來,哪怕是狐狸都露出了尾巴,她是什麼樣兒的,臨蘇常家那些與本家走得近的親戚個個心中皆有數,蔡氏不是善人,能爭兩分的她絕不會隻爭一分。
現在中饋不在她手中,到了名正言順的人手裡,她不大鬨一場豈能甘心?她豁得出來,他們是相信的。
如此一想,族老也覺得常府的事是這婦人扇的妖風,但現在親戚們都在,不是出事讓人看笑話的好時候,是以他們這日在客舍待客的時候,見到過來見親戚的常伯樊,也勸了幾句,讓他回去跟新媳婦說一聲,暫時順著大房一點,說來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有什麼事,且等親戚們走了再說,畢竟大家分南北、不遠千裡來賀他們的喜,他們高高興興來,也得讓他們高高興興走。
道理是這個道理,常伯樊笑著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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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天就是三月十五,臨蘇城大戶人家有初一十五一早與祖宗上香供奉的習俗。
此時常家絕大部份親戚還未走走,京都分枝的堂兄伯還在,族老們想借此人齊,在這日開祠堂祭祖。
開祠堂祭祖,這是大事,這等大事都是要提前一樣商定好日子才會定的,這次一族老臨時提出此事,因大家難得齊聚一堂,人再聚得像今日這樣齊的話,不知何年何月去,因而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讚同,此事當晚就定了。
定的時候,常伯樊也在,帶著笑也讚同族老的提議。
回去的路上,他就吩咐了下去,讓在臨蘇的掌櫃來府見他。
這是蘇苑娘嫁進常府過的第一個十五,由她主持中饋的十五,她算著日子也有所準備,是以常伯樊回來,告訴她要開祠堂祭祖,就點了頭。
她不慌不忙,常伯樊多看了她幾眼,遲滯了片刻,問道:“祭祖是大事,苑娘可能忙得過來?”
能忙過來,祭祖要用的三牲五穀六畜這等事情皆是小事,吩咐了下去就有人辦;吃飯的人多也好辦,多行采買就可,臨蘇城不夠,還有不遠的汾城。
怕就怕,有人使壞。
前世蔡氏與她同主持祭祀之事,就拿采辦的事大作文章中飽私囊,其中就出了有人吃了買來的菜壞了肚子被她責怪,臨時再行采辦一事,後來許久後,因其它的事牽出此事,才知是蔡氏賊喊捉賊。
這世蔡氏無法參與采辦之事,但如何使壞,想來她還是通曉不放過的。
“能,”如何當家,蘇苑娘就是前世後來疏於管家,但主持常府祭祖還是尚有餘力的,“你把寶掌櫃他們借我一用。”
有那等精明世事,且信得過的人在,前世那些小錯便皆可省了:“忙完此事,再放他們回去。”
之後就不讓他們摻管常府的事了,她能行。
“還有,”蘇苑娘想了想,看著他的眼,還是把心中最為想說的話言道了出來,“找人看著大房,看著大嫂,還有她的娘家。”
“蔡家今日來人了。”前幾日喝完喜酒就走了,今天蔡家就來了一大批人過來,此事蘇苑娘知道不會輕易罷休,可能前世幾年間才從蔡家那領教到的手段,如今避免不了要提前領教。
但該來的總會來的,有了前世,她已明白彆人不依,她就不饒便是。什麼通情達理,什麼禮儀廉恥,什麼顧全大局皆是說給不經事的糊塗人聽的,這世上大多數人皆是敬著初一的神,做著十五的鬼,得寸進尺錙銖必較的人得的才為最多。
“你知道了?”見她神色冰冷,常伯樊摸了摸她的臉。
他的手掌是如此溫暖。
前世他護著常氏一族,不擇手段也要護著他們享那榮華富貴,末了,他卻因他們妻離子亡,他的心中都是常家,都是常家的人,常家的以後,他自己卻好像沒什麼以後,奔波勞碌一世,膝下連一個親子都沒有。
他在彆人嘴裡英明神武了一世,得的不過皆是虛名罷?若不然,為何她臨終前他哭得那般悲慘。
她不可憐他,但他的體溫就在她的臉上,蘇苑娘把他的手拉下來,放開,“我怕大嫂他們出事,我們找人仔細盯著一些罷。”
常伯樊應了一聲,附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握緊了手下冰冷的手掌,他低頭看著她那隻如玉如冰一樣的手,抬頭把另一隻手也拉進了手中,雙手捧著暖著,問她:“可冷?”
“不冷。”倒春寒的夜晚有些發涼,蘇苑娘看了一天的帳,握了一天的筆,手早冷了疼了,但這些算什麼呢,比起人生那筆糊塗帳,算算記在本子上隻要用心就能算得清楚的帳真真算不了什麼。
她不怕冷,說起來,糊塗帳她也不怕算,怕就怕……
怕就怕,覺得他可憐。
蘇苑娘抽出她的手來,垂眼不看他:“我不冷。”
你彆心疼我,我也不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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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他發了狠,蘇苑娘被弄疼了也未吱聲,半夜她被他親醒,聽他在耳邊不斷叫她,蘇苑娘乏倦得很,卻是心亂意麻睡不著,合著眼假裝睡了。
不知是何處不動,他居然察覺到了,伸過手來掩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