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苑娘直直看著他,半晌沒說話。
她不言,常伯樊亦無語,她看著他,他便回望著她,良久,蘇苑娘眼睛酸澀,她眨了眨眼,伸手便去揉。
她這一動,常伯樊也動了起來,替她揉著眼睛。
蘇苑娘不是身子燥熱的人,他才是,常伯樊冬暖夏涼,而蘇苑娘一年四季身子都是冷著的。
他溫熱的手過來揉了兩下,好生舒服,蘇苑娘躲了一下沒躲過,合著眼攏著眉心道:“我不喜歡那個丫鬟。”
“好。”
“我不喜歡就對她不好。”
“好。”
他的聲音帶著笑,蘇苑娘聽著有些惱怒,睜開眼想也不想地道:“對你我亦同樣如此。”
不喜歡,就對你不好。
常伯樊的笑慢慢淡了下來,他摸著她的眼,順著她高挺的鼻子,直到她嬌豔的嘴唇,他摩挲著她的唇,過了片刻,他回視著她毫無避讓的眼,淡淡道:“好。”
好?還是好?好什麼?
蘇苑娘不解,不解到忘了拉開他的手。
她探進他的眼裡,雙眼裡皆是疑惑,為何還是好?
“好,你對我好,那便是好;你對我不好,那便不好罷,”常伯樊伸手攔住她明亮清澄的眼,擋住了裡頭的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有酸苦,假裝如常淡然道:“你怎生都好,苑娘,隻要是你願意的,為夫皆願。”
那和離呢?蘇苑娘想問,卻見他連她的嘴也掩了起來。
“噓,”常伯樊把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雙臂緊緊摟著她,輕聲道:“苑娘,不說了,我們不說話了。”
不說了,讓他好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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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娘子乃蘇府家奴,其夫是蘇府陪嫁過來給蘇苑娘打理鋪子的掌櫃胡二南,他們現今一家四口人皆是蘇府家奴,胡招娣便是他們的第三個女兒。
胡二南原是蘇家本家一介跑腿的小廝,後來物走星移,他隨蘇讖來了臨蘇,成了蘇讖麵前的得力人。
他前麵的兩個女兒皆已一一放出去成親了,蘇讖做主消了她們的賣身契,還幫她們入了良籍,分彆添了三十兩銀子幫她們出嫁。
胡二南一家對蘇讖夫婦是再忠心耿耿不過,遂以蘇讖選了他們做女兒的陪嫁人。
胡家三個女兒,頭兩個年長府中娘子許多,隻侍候過娘子幾年,就放出去嫁人了,三女兒胡招娣比娘子小三歲,隻要等年紀大點,有個六七歲,侍候娘子是最好不過的。
無奈這胡三姐年少不更事,七歲那年被父母放到娘子身邊侍候,沒一個月下來,她肥了兩圈,府中小娘子瘦了一圈——她把小娘子房中的零食吃了不算,還把小娘子的飯食分食了不少。
胡招娣胡三姐是個大胃王,怎生都吃不飽,小娘子見隻要自己吃東西,身邊小三姐兒就咽口水,就舉手把自個兒的吃食讓了出去,如若不是蘇母佩二娘見小娘子瘦了追其原因,蘇小苑娘這讓食還得讓下去。
後來查出吃食半數皆讓胡招娣吃了,胡招娣被父母帶了回去,從此與府中娘子貼身丫鬟一位無緣。
知春拉了人到時,這廂住在常府偏院一角的胡家正好起床,準備上工,胡娘子一聽知春來意,當下扯過了冬往身後塞,朝自家當家的喊:“快去叫那死丫頭,不是不是,叫我們三姐兒過來。”
胡二南已經去了,隻聽自家婆娘在後頭喊:“穿好點,讓她把過年那身衣裳穿上。”
知春掩嘴悄笑兩聲,朝胡娘子嗔笑道:“這都什麼天了,怪熱的。就穿這天兒的罷,素淨點也不是大事。”
“那是侍候我們小娘子啊!”胡娘子說著,她身後了冬在作怪,不斷拉胡娘子的腰帶,哭得淒淒慘慘,胡娘子一個回身踩了她的腳一下,疼得了冬彎腰就去扶腳,胡娘子啐了她臉一口:“你當小娘子不懂事就好欺,等我回去稟了夫人,我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了冬當下臉白,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胡娘子見了回頭就朝知春嘖嘖道:“你瞧瞧,你瞧瞧,還是知道好賴的,心裡明白著呢,知道誰好欺負,誰不好糊弄著呢!”
知春止了笑,與胡娘子道:“謝胡嬢嬢指點,知春心中有數,你不說,回頭我也要稟了夫人的。”
到底是娘子身邊的大丫鬟,胡娘子不敢倚老賣老,隻要把了冬的不知好歹踩死了,她家招娣的位置穩了就行,再則招娣過去了,還得這大丫鬟讓著些,胡娘子這心思飛快一轉,朝知春熱絡不已:“哪是什麼指點,我這人就是見不得那壞東西誆騙好人,你是我們娘子身邊最得力的丫鬟,論起聰明,這全府上下有幾個人跟你排得上輩?我看就是我們招娣過去了,還不得你指點著怎麼侍候娘子啊!”
胡娘子還要說話,知春卻是無心聽了,“嬢嬢可彆誇了,羞煞我也,不知招娣姐姐何時能到?娘子還在屋裡等我們回去侍候,您也知道的,今天是大日子,現在這時候不早了。”
“這就來!”胡娘子要去叫人,走著不忘把了冬拉過去。
“知春姐姐。”了冬這下真真知道害怕了,她被胡娘子毫不客氣大力拉著往前走,回過頭就朝知春小聲呼救,再不敢大聲。
何必呢?要是一開始她就知道害怕,哪會走到這一步。知春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心道自己可切莫走到了冬這步。
真當娘子是傻的?即便娘子是,夫人不是,老爺更不是,更何況,京中還有個當京官的大爺,這當中,有哪一個是容得了她們欺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