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父親嫌棄,蘇苑娘依然頻頻為他布菜,倒忘了自己吃,還是常伯樊夾菜到她碗中才稍微回過些神,端起碗來吃一口,但她重心在她爹爹身上,吃著飯也心不在焉,眼睛在桌上尋覓,心想著下一道要夾給她爹爹吃的。
蘇苑娘一次隻能做一件事,專注了一件,就忘了另一件,這廂她隻想著讓她爹吃好,身邊悉數皆忘,全神貫注為蘇讖布菜,蘇讖看女婿默默吃飯不言語,隻偶爾看看他女兒,臉色上看不出好壞來,等飯用到一半,他出言:“苑娘,彆顧爹爹了,爹爹知道自己吃。”
蘇讖這時已用過一碗飯,蘇苑娘見父親應是緩過餓勁了,聽話地點頭,端起了自己的碗安靜吃飯,不過也時不時拿眼睛看一下她爹爹的筷子,全然把身邊的常伯樊忘了個乾淨。
蘇讖見著,心中重重歎了口氣。
他家閨女還是以前那個閨女,還以為她成親日子久了終於開了情竅,但看來未必。
用過膳,蘇苑娘帶父親去看她這段時日在常府養的花花草草,外麵太曬,父女倆走馬觀花轉了一圈回了書房,蘇讖在女兒的書桌前站了良久,末了又讓女兒當著他的麵寫了一篇字。
“大有長進,風骨已成形,此字端秀正潔,如冰壑玉壺,風儀玉立。”親眼目睹女兒揮墨,蘇讖大喜,一切擔憂被他拋在了腦後:“不愧是我蘇讖之女,這篇記等會兒給我帶回去,我送到你周伯伯那裡去讓他也看一看。”
蘇讖好友周七蘭,乃申南州申南山書院院長,也是舉世聞名的書畫大家,能得到他的承認,就已成名,以前蘇苑娘是不仔細想這些的,父親說什麼便是什麼,成名與否,也不在她在意的範圍內。
她兩世喜書畫,是從小隨父親在他的書房長大的養成的習慣,一日不練就不自在,在前世最後的幾年光陰當中,也唯有練字是她心最靜的時候。
她的字早就變了,但不知好成了她爹爹口中所說,聽罷,她點點頭,“常伯樊也說我的字好,天天要看,你給周伯伯說,要是他也覺得好,換他一副畫給我。”
父親丈夫都說好的字,想來是也不差,如若換來當爹爹的壽禮正好。
“你啊,”蘇讖笑,“還想換你周伯伯的?行,爹爹替你說。”
她既然想要,總歸替她要來。
“來,小娘子,爹爹看看你的畫。”字畢,蘇讖就想看看女兒的畫了,說著讓開了位置,讓女兒站回主位。
蘇苑娘掀袖頷首,走了過去。
三姐帶著明夏通秋機靈地拿畫畫的筆墨去也,知春則略有些著急,看姑爺靜坐在一旁也不出聲,看起來還很和善的樣子,她鼓起勇氣,朝姑爺走去,朝人欠身行禮之後小聲稟道:“姑爺,娘子該午歇了。”
“嗯。”常伯樊坐著,應了一聲。
知春等了半晌,沒見姑爺說什麼,正要壯膽接著請示的時候,卻見姑爺突然站了起來……
知春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常伯樊則朝書桌邊走去,站到了蘇苑娘旁邊,他朝嶽父笑了笑,其後低頭問專心看著白紙的妻子道:“可困?”
蘇苑娘抬頭,想搖頭之間腦海中卻襲來了困意,她小小打了個哈欠,改搖頭為點頭。
困。
“想睡嗎?”
蘇苑娘迅速搖頭,“要畫畫。”
“先去睡?改天畫好了再給爹爹送去?”
蘇苑娘搖頭,“畫給爹爹看。”
她畫的也比以前好多了,她想讓爹親眼目睹。
“那好,畫完了就去睡,等我回來叫你起來吃飯。”常伯樊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道。
好,蘇苑娘點頭不已。
這廂胡三姐帶著明夏她們已放置好筆墨,常伯樊退開身來供她施手拿筆,不想剛往後退了一步,見她想也不想伸手捉住了他的袖子。
她朝他看來,盈盈如清泉的眼中清晰映著他的樣子,也藏著她無言的感謝。
常伯樊嘴邊溢開了笑:“快快畫,我在旁邊也陪著你。”
蘇苑娘點頭,鬆開了他的手,去拿了筆,在看過她爹爹之後,得到他的點頭,便持筆全神貫注於紙上了。
蘇讖一直在看著他們,等到女兒投神於紙上,在看了半晌後,他朝女婿揚首,率先走了出去。
常伯樊尾隨在後。
出去後,蘇讖看著逐漸往西偏移的太陽,看了一陣,偏頭與身邊陪他靜站了一陣的女婿道:“我寄她與你成親後有新的領悟,去長大去成人,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常伯樊沉默,片刻後,他道:“父親,我沒有教她什麼,反而是她……”
蘇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知道我跟她母親為何最終還是把她托付給了你嗎?”
常伯樊朝他看去。
蘇讖道:“是因你跟她說話的語氣,你眼睛看著她的樣子,你沉迷於她。我與你同是男子,知曉男子的心悅對於一介女子的重要,可我也怕,怕日子久了,你會厭倦她的不通世故,不解風情。”
感情是禁不住消耗的,歡喜燒光了之後的厭倦,於人方才是最殘酷的。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