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苑娘在三姐的服侍下睡下,似乎未過多久,就聽見外麵響起動靜。
常伯樊將將寅時方回,南和輕敲飛琰院的門,啞仆來開門,一開門就把提在手上的燈籠塞到南和手上,跟公子不停打著手勢。
疲困委頓的常伯樊看著,眼神逐步有神,等到啞伯說完放下手,他朝啞伯做了個他知道了的手勢。
常伯樊側首,“南和,你不用跟爺進了,回去睡覺,明日上午爺不出去,你吃了午飯過來。”
當家說話的聲音滿是乾澀沙啞,但卻透露出了兩分溫情,與剛剛進門的爺相比,就像身上的人味回過來了一樣。
先前當家跟魏舉人談話不順,南和跟著上下奔波,回來的路上已困頓不堪,這下見此前凶神惡煞把魏舉人都嚇倒在地的爺恢複了溫和,這提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下來了,當即躬身道:“是,南和聽您的。”
南和累了一天,說出來的話也像是破了的鑼一樣難聽,常伯樊跟南和道:“爺身上沒銀子,明兒過來先找夫人討二十兩賞銀。”
這算起來可是他大半年的銀薪,又是二十兩,家裡的銀子可是又多了,南和精神為之一振,嗓子從破了的鑼高升到破了的大鼓,道:“謝爺的賞,謝夫人。”
常伯樊朝他點點頭,路過啞仆時,壓住他的肩膀輕按了按。
啞仆是他救回來的人,知道公子這是在朝他道謝,他接過南和手中的燈籠,朝公子的背躬下身,恭送他回屋。
“哥,那我走了,明兒給你帶好吃的。”南和等到當家的爺上了主屋的台階,轉頭跟啞仆道。
啞仆直起身,朝他點頭。
等到南和退下,他關上大門,把沉重的木栓落了一半。
“姑爺。”
三姐拉開門,見到是姑爺回來了,剛喊了人,又聽後麵有了輕微的響動,她回頭看人,看著時又朝裡走去,“娘子,您又醒了?”
蘇苑娘半途雖又再睡了過去,但睡的並不踏實,三姐聽到動靜一起身,她也跟著起了。
三姐過來扶她,她輕聲答了一句:“沒睡好。”
這廂,她從內外間的拱門處走了出來,走到了光亮處,看到了一身風塵的常伯樊。
“夫人。”常伯樊站在原地,笑著喊了她一聲。
蘇苑娘朝他走了過去,抬頭看他,她細細端詳了片刻,啟唇:“臉上怎麼傷了?”
“啊?喔,這個,沒事,手指不小心帶到了。”常伯樊摸摸臉,恍然大悟,又異常高興道。
青了。
手指帶到能青嗎?蘇苑娘心裡想著,嘴上卻沒聲張說話,拉過常伯樊去坐,回頭朝三姐輕聲道:“多點兩盞燈,再去打桶熱水來。”
“誒。”三姐快手快腳去點燈,又把點燃的燈挑到最大,又趕忙去廚房打水。
“夫人,苑娘。”常當家被當家夫人拉去坐下,一路看著夫人不錯眼。
“你坐一會兒。”蘇苑娘轉身。
“你去哪?”
蘇苑娘回頭看他一眼,沒吱聲,拿了一盞燈進了裡麵,在耳房裡尋到了她爹爹放進她嫁妝裡的藥箱。
她剛尋到要出來,就見有人影在門口探頭探腦,蘇苑娘走過去,燈光一亮,蘇家姑爺正站在門口,看到她過來,往後退了一步,又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提箱,臉上端著笑道:“找什麼呢?這麼沉。”
蘇苑娘攬了攬披衣,舉燈走在前麵。
路過梳妝鏡時,常伯樊鬼使神差往鏡中看了一眼。
燈亮,他清楚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右臉青了一大塊,還有一道明顯的血痕。
常伯樊下意識摸了下臉,朝走在前麵一步的人看去,又飛快跟上。
蘇苑娘把剛才從側位拿起的燈放到了主位八仙桌上,跟已擺在八仙桌上的那盞合攏為兩盞。
主位亮堂無比,仿如白晝。
擺好燈,她回頭,看向垂著頭走過來的常伯樊。
常當家可能已知他撒的謊已破,不敢見人,走過來放下箱子,伸指摸了摸鼻子方才在蘇苑娘的注視下落坐。
這廂,三姐嘿哧嘿哧左右提了兩桶水進來,一進來就笑道:“娘子,水提來了,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提,廚房那邊開了的水多得很。”
“夠了。”蘇苑娘看了兩大桶冒著熱氣的水一眼,“你去提一桶涼水來,叫啞兄去趟大浴房,把桶裡的水加滿,多提兩桶熱水到裡頭備著,還有吩咐廚房,提前把早膳做了,做好了就端過來。”
“是,娘子,這就去。”三姐脆聲應道,飛快把兩桶水提到洗臉架涼水桶旁邊,又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