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一過,祭完門神爺、灶神爺,京城比往常還要熱鬨兩分。清晨的東城門一打開,車軲轆壓在石板路上,叮叮嚓嚓一兩時辰才作罷,這是進京的客商通行的道,每到年節,每日都有進不完的拖著貨物的牛馬車。
初十這日佩宅,佩家大門被敲響,守門人一拉開,年邁的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四娘子,您怎地今日回來了,快快進來,剛剛我還聽老張頭說在西坊買了兩條早上剛剛從福水河裡撈起來的魚,您今日有口福嘍,在家裡吃飯罷?”
佩四娘笑容滿麵,手提著籃子邁過門檻,站在原地看著守門人關門,問道:“戚伯,我爹娘在家罷?”
“在在在,我這就帶您過去。”說著,戚伯一抑頭,朝裡頭大喊:“四娘子回家來了,快去告訴老太爺老夫人老爺夫人,說四娘子來家來了。”
四娘子抿嘴笑了一下,年過四旬還尚存幾分清秀的婦人因此更顯秀麗,端是一派好氣質。
“快進去罷,老奴帶您進去。”守門的戚伯在佩家三十餘載,佩家三女一子,他進戚家大娘子二娘子三公子皆已有了年齡,唯獨四娘子是他將將看著長大的,又唯獨四娘子嫁得近,常常回家來,他便對她格外要親厚一些。
“我今日是來和爹娘說事的,是好事,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佩四娘和家人說道。
“是好事啊?那我等著聽了。”戚伯甚是驚喜道。
不一會兒,前麵有老夫人身邊侍候的人過來,名叫項嬸,佩老夫人一聽女兒來了,就叫她過來迎人,這項嬸小跑著過來,忙接過佩四娘手中的籃子,和四娘子道:“老太爺老夫人剛用過飯不久,一早兩人用茶泡飯吃了兩大碗,今早用的是二娘子從南方捎過來的精米,甜著呢,現眼下老太爺老夫人正在摸骨牌玩,一聽人說您來了,忙打發了我來接您。”
佩四娘順了順衣袖,跟著她往父母親的住處走,麵帶微笑聽她說罷,道:“是我二姐二姐夫送來的米啊?”
“是二姑爺二娘子送的那些,他們今年打年中送來了不少新米,老夫人一直舍不得吃,這不快到年頭了,前幾天一盤,米缸裡還剩不少,老夫人就發話了,吃,把新米吃完了,等著明年二姑爺再送新米,吃好的,連我們這些下人都沾了口福,這兩天也吃了不少米。”項嬸笑著道。
巧了,佩四娘今日過來說的就是她二姐和二姐夫的事,腳下不由加快了步伐,快快到了佩家老太爺和老夫人住的主屋。
“回來了?”佩四娘一進門,就聽門內老娘道,又眼見她爹雙手得了空,就悄悄地往炕後摸,那裡放著一疊書。
佩老夫人看到,伸手打了過去,罵道:“都老眼昏花了,都要瞎了,還看還看,我看你瞎透了誰來侍候你!”
“反正不要你侍候!”老太爺被打了一記,怒了,揚起頭倔強道:“我有兒子,有兒媳婦侍候,不要你!”
老夫人笑了,指著他怒道:“行行行,你說的啊,到時候你叫我我也不到你跟前來,你就瞎罷你!”
兩人吵將了起來,這亦是佩家日日都看得到的光景,佩四娘卻是知道父母親倆感情甚好,尤其這幾年,老父親老了,對老母親更是依戀,母親出去探親超過兩日就得在家發脾氣,鬨著要找人,這是一日都離不開的。
“就我說的怎麼了,你個老婆子,越老越霸道,我看書都要管,還有什麼你不管的?”被戳中痛處,老太爺也不鬆嘴,依舊要強回道。
簡直是無理取鬨,老夫人不稀得理他,朝偷著笑的小女兒伸手,“過來娘身邊坐,今兒是來乾嘛來了?今年家裡不缺年貨,你彆送,倒是你嫂子前幾日買到了好花生,個打個的飽滿,有小拇指大,她給你們家也買了一麻袋,正要差人給你們家送過去,到時候你們炒一炒,過年的好嚼頭就有一個了。”
也不用去買了,能省些銀錢。
“又讓嫂子幫我上心了。”四娘子上炕挨著母親坐下,笑著朝對麵哼哼嘰嘰不看老夫人的老太爺笑叫了一聲:“爹。”
“來了啊。”老太爺回過頭應了一聲,又扭過頭去。
佩四娘低下頭,掩笑不止。
老夫人白了老頭子一眼,罵道:“臭老頭,早不懂事晚也不懂事,半隻腳都進棺材了還這副脾氣,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老頭這麼不懂事的?”
老太爺回過頭就要將她的話,佩四娘看老父母又要吵起來了,忙道:“我今兒過來有一個大好的消息要跟你們說。”
“你才……”老太爺正要嚷嚷是老婆子不懂事,卻被老婆子一揮手,一句“你彆吵,聽四兒說”止住了。
佩四娘見老爹爹停了,忙道:“宣亭昨日跟同僚喝酒,他同僚就是那個趙家人,在護國公府當差做師爺的那個,聽說前日護國公收到了南邊過來的信,說是外甥女和她夫君進京來了,說是京裡這邊有生意要過來打點……”
“是嗎?我們家還沒收到信……”女婿的那個同僚佩老夫人早就聽女兒說過,知道這麼一個人,佩四娘還沒說罷,就被老母親打斷了話,佩老夫人說完這句,朝門邊做手上活計的項嬸道:“去叫夫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