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苑娘不是很會繡花,她自出生來拿筆的時候要比拿針線的時候多。若是在家中,蘇苑娘就讀書寫字畫畫,萬想不到還有繡花這一事能打發時間,隻是這廂在嫂嫂家中,一兩日的不做自己的事也不甚要緊,她便跟著嫂嫂依樣畫葫蘆繡起花來,且繡的也不是太差,隻是手有些生,不免繡的慢了。
孔氏見她手生,慢著手讓她看個仔細,等到小姑子照繡的時候就分出神看著,看到小姑子一沉思琢磨,就上前指點,是以這一個上午在我繡你學之下很快就過去了。孔氏繡著花關照著小姑子,這心思一沉下來,那因等待倍受煎熬的心得了喘息的餘地,不至像一個人呆著時那般失魂落魄,痛苦難耐。
廚房那邊做著飯,不時傳來一點動靜,這廂蘇苑娘放下繡花針,轉頭朝通秋看去,意欲讓丫鬟給她倒杯溫水來之際,就聽大門那邊傳來了聲響。
孔氏想這個時辰敲門,許是去打聽消息的姑爺回來了,饒是如此想著,她聽著動靜已站起了身,蘇苑娘也是同樣想著怕是常伯樊回來了,她想著就已往門邊走去,一等丫鬟拉開門,她就邁腳跨過門檻,想去大門邊上迎一迎人。
冰天雪地寒風瑟瑟,常伯樊冒著那如刀一樣刮在臉上的寒風出去替她尋她哥哥,她做不了多的,去門邊迎一迎人還是應該的。
她這廂拾階而下,那廂大門已被門打開,門邊站著一群人,為首的兩人正在低頭說著話,聽到門被拉開,說著話的兩人抬起了頭來。
蘇苑娘看到了一張熟悉與一張陌生又有點熟悉的兩張臉。
前者是她的丈夫,後者……
須臾之間,雪花之中,蘇苑娘熱淚盈眶,門邊的蘇居甫看著那在潔白的一片雪當中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看著如豆大一般的眼淚從她的眼眶裡奪眶而出,此前還笑著的男人喉間哽咽,竟連一聲“妹妹”也擠不出來。
蘇居甫快步朝人走來。
一片風雪當中,帶著一身疲意的瘦削男子用力地抱住了那站在雪地上無聲哭泣的小娘子,爾後哭咽出聲:“妹妹,妹妹,我的小妹妹。”
蘇苑娘張著嘴,一時之間她已哭得無法自抑,在兄長的叫喚之下她半天才喊出一句聲音來:“哥哥。”
蘇苑娘淚如雨下,在心裡不停地喊著哥哥,喊著這個在父親死之後當著她的父親又當著她的哥哥愛護保護她的兄長。
她一生皆活在他們的蔽護之下,卻未曾給過他們任何,還由著他們一個個擔憂她到至死。
是她不該。
是她錯了。
“欸,是哥哥,是大哥回來了,”一聲哥哥,仿如杜鵑泣血般悲切,蘇居甫被她喊得心口一疼,一時竟慌慌然了起來,鼻間也酸楚不已,他低頭看著滿臉眼淚的小妹妹,苦澀道:“苑娘,你也回來了,回哥哥這裡來了。”
一家兩地已快十餘年載,他小時抱過的妹妹回到他身邊時已為人婦。蒼天何其殘酷,從不讓人圓滿,讓在京的他這十餘年從不敢想家,不敢軟弱。
“公子……”這時,孔氏踉蹌的腳步聲傳來,她聲音發顫,蘇居甫一掉頭就看到了妻子踉踉蹌蹌朝他跑來的急切身影,連腳下也顧不上看,忙放下妹妹急忙朝妻子跑去。
“欣兒,慢些。”蘇居甫急喊著,他腳下已帶起了雪花,搶在孔氏倒下之前先倒在了她的身下。
孔氏砸在了她那將將恰恰摔倒在石階上的丈夫身上。
才摔下,蘇居甫又被砸得虎背一疼,咧著牙直起腰來朝慌忙從他身上起身的妻子笑道:“欣兒,你定是在我不在家的這幾日瞞著我帶著我兒大魚大肉了不少,請問夫人,敝人家中可還有餘糧?”
孔氏哭著笑了出來,一時又倒回了他身上,捶打他不休,“你這混帳,你這混帳……”
“唉呀,殺夫了,為夫要死了。”蘇居甫倒回雪地,環抱著在懷裡哭笑的妻子,側過頭朝妹妹的方向看去。
那一邊,妹妹被那男人用披風裹著,連背影都望不到,隻能看到她那沒被披風藏住的裙腳。
他一望去,那男人朝他望了過來,蘇居甫揚起了他逢人就起的假笑,就見那個他應該叫妹夫的男人也朝他笑了過來。
兩人紛紛相視而笑。
蘇居甫躺在雪地裡,心道此人看著比信中狡詐太多,萬沒有信中的溫良恭謙仁德,我應相信我的直覺無需太喜歡他——他娶走了我的妹妹,還不讓我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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