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樊嘴邊的淡笑轉瞬即逝,又飛快揚起,隻見他麵帶淡笑與蘇居甫道:“是了,苑娘一天都在盼著兄長的消息,聽到您來了,焉能不急?不過這天寒地凍的,我出門前就跟她說過,好好呆在屋裡,莫要出門吹著風凍著了,到時候著了風寒生病就不好了。”
明明是他攔著蘇苑娘莫要出門等她兄長凍著了自己,但此時這話從常伯樊嘴裡出來,卻成了他妻子沒有出麵迎他,是他先前叮囑過的,而這大冷天的舅兄還讓他舍不得出來迎的人出來迎了人,就是舅兄的不是了。
蘇居甫不知情,未料這才炫耀上,這妹夫正麵迎戰不說,反手還還了他一掌,當真是鬱悶不已。
他朝妹夫嗬嗬假惺惺笑了兩記,心裡又記了這性格強硬的妹夫一筆。
一看這廝脾氣,就是個獨斷專行的。妹妹跟了他,若是沒犯著他還好,犯著了肯定會受讓她受氣,這可不是個會讓步的人。
他得看著點,替他家苑娘撐著腰,蘇居甫心想。
蘇居甫此行是抽空過來說事的,與妹夫鬥了一回便罷,來日方長,笑笑過後就與常伯樊說起了正事,說的是明後兩日去蘇家本家大宅和護國公府,還有他們母親外祖家一行的事。
這三家按蘇家本家、蘇護國公府、外祖家的前後走,蘇居甫衙門有要事,不得空,每天隻能抽空帶著他們走一家。
“不是不讓你們自己去,而是前兩家情況複雜,我不放心你們自己去。”若是有什麼意外,他還能擋一擋,蘇居甫不想讓對蘇家情況不明所以的妹夫妹妹自行去拜訪,那跟狼入虎口無甚區彆,倒是外祖家沒什麼事,但偏偏是最後去的,“外祖父母家倒是我不跟著也能讓你們去,但我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了,也想趁過年之前去走一趟,還是我帶著你們去罷。”
遂三家都需舅兄帶領。蘇家父子的稟性常伯樊心中有數,自知這父子倆如若自行做了什麼決定,絕計是為著他好,他背後的苑娘好,是以在蘇居甫的話後便點頭道:“伯樊知道了,一切聽兄長安排。”
見他點頭就應是,沒有遲疑更沒有疑惑,那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決可見非常,蘇居甫對父親這擇婿的眼光也是歎服。
這妹夫也是太強了,性格強,手段也強,真不知他這傻妹妹能不能鎮得住拿得下。
蘇居甫因著妹子把常伯樊當那洪水猛獸,但也不得不承認常伯樊這不拖泥帶水的行事合了他的脾胃,點頭展顏道:“每日午時我大概能從衙門抽身兩個時辰出來,我差不多要走的時候就叫我身邊的隨平過來給你們送消息,你們速速往那邊去就是,我們在人家門口彙合,到時差不多也是他們家裡過了午膳的時辰,去了也不打擾,離晚膳也早,也不用著久留,說說話就能走。”
也就是對麵坐的是他妹妹的男人,蘇居甫才把事情說得這般的細,把他所知的一一道出,毫無掩飾遮蓋一二的意思,“至於為何時間這麼緊也要帶你們去,一來是不能去的晚了,讓他們有話要說;二來我身上有要緊的公務,還是抽空帶你們去了,可見你們心之誠。切記,到時候說到這拜訪,你一定要提醒他們,是你懇請的我讓我帶你們去的,要這麼意思說出來,可知道了?”
蘇居甫叮囑的是常伯樊,但全神貫注聽兄長說話的蘇苑娘快了其夫一步先行點了頭,隻見她快快點頭甚是乖巧道:“苑娘知道了。”
蘇居甫哭笑不得,轉過頭去與她道:“這話讓你夫君說,你彆說,去了你隻管跟著我們身後,有什麼我們自會處理。”
這是又要擋在她前頭了。蘇苑娘偏過頭,看著兄長:“可進了門,不一會兒我就要被帶到女眷那一邊去了。”
該是她的事,不會少的。
自然她可以像前世那樣,無論見什麼人,不笑不動沉默到要走的那時就是。可那樣的話,她看不到本來已存在的問題也就罷了,還會為家裡滋生出一些因她的沉默帶來的諸多事情,而她的家人們不得不為她去解決。
也是,因她的話,蘇居甫不禁沉吟了下來,過了片刻方抬頭歎道:“是我欠考慮了。”
他偏頭,看向妹妹,目光柔和:“苑娘長大了。”
都知道想事了。
是啊,長大了,經一世才長大的,其中血淚無數,悲傷沒有儘頭。此時那些經兩世還沒褪去的悲傷還蔓延在她心口呢,蘇苑娘朝溫柔注視著她的兄長淺淺一笑,垂下了她那雙因心口哽咽而難受的眼。
“你還小,不懂事,我還想你過去了,對著人多笑笑少說話就可以應付過去了。”蘇居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一臉憐愛地對她說著:“你是還小,又是初來乍到,想來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也沒人好說道什麼。”
蘇居甫要求妹夫事事都穩當,但對妹妹,他自有無數托辭為她解釋,她就是做得不好一點,在他眼裡也無傷大雅,是以他話裡話外皆是讓妹夫做的事,卻無勉強妹妹的意思。
“我不小了,在哥哥眼裡我永遠都小,但在那些人眼裡,我已經不小了。”蘇苑娘自知兄長對她的偏愛,前世她就是行將就木了,她的兄長還在為外人對她的垢病憤怒反擊,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小妹妹。她就是老得不行了,她還是他的小妹妹,蘇苑娘是知道的,可是,“我二十有一了,在哪兒都不算小,隻能當爹爹娘親的小閨女,你和嫂嫂的小妹妹,當不了彆人的。”
看著她清明的眼,蘇居甫啞口無言,心口莫名發疼。
“我這歲數,和常伯樊成親的年齡,現在還沒懷小娃娃,都是他們說道我的地方。本家不喜歡爹爹,想來也不喜歡哥哥罷?連哥哥是家裡人都不喜歡,想來更不會喜歡我和常伯樊。”常伯樊還是失勢的人家,說來是來戶部要回常家鹽礦的銀子的,但在他們眼裡,跟討飯的又有何區彆?是以哥哥頭上有最為要緊的公務懸在脖子上,也要來家裡走這一遭,抽出空來帶他們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