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是個什麼樣的,護國公府如今在朝地位,這些事情常伯樊尚在路上,常孝嶀已通過信報皆一一跟他道明,是以常伯樊一聽苑娘所說的身後園子就想到了蘇家現在宣稱在建的大宅,聽到舅兄已知,常伯樊所想的是這事是由他提起,還是等著舅兄來找他談。
他想著這氣要怎麼個通法,卻又聽到了妻子的天真言語,見她著實不知其中的利害關係,常伯樊搖搖頭,心道都讓她站在身後了,這些事還是儘早與她談起罷。
“苑娘,你可知本家那邊對外宣稱修的宅子是依家宅的名號在建?”
蘇苑娘不知他為何說起這個,困惑看著他的同時點了點頭。
她知道的,嫂嫂說了。
“你可知士人建宅可是有規格的?”
這個她也知曉,在臨蘇規矩沒那麼大,但爹爹與她說過,京中許多的事都有規矩,這宅子裡的學問更是很大。是以常伯樊一說她用不著給兄嫂置辦更大的宅子,不需常伯樊多費嘴舌蘇苑娘就自行放棄了。
聞言,蘇苑娘又是頷首。
嶽父一代大儒,對她從小精心培育,苑娘不缺學識,缺的隻是把她從父母那裡的學過的聽過的事情與眼下的事情聯係起來,常伯樊深知自己嬌妻的短處,點破其道:“他們置入的地契上寫的是家宅土地,官府是因其方許了他們的地方,官印蓋在家宅兩字上麵,如若將李代桃真是護國公的身後墓,那你可知,那園子多大?我聽說本家的新祖宅有近百畝的地方罷?”
見她點頭,常伯樊接道:“這規格,你可知勝過多少王公貴胄了?”
蘇苑娘聽著眼皮跳個不停,她此前從未把這事想到這個上麵去,常伯樊帶著她一想,真真是心驚肉跳不已。
常伯樊又道:“如若身後墓是真,這事一捅出去,到時候就是再來十個你父代罪,這罪也代不過來。我不敢相信他們兩家真有這個膽,這事我得跟兄長好好談談,不知此事是真還是假,不知這消息是從誰嘴裡出來的,我得先和兄長確認一下消息來源。”
蘇苑娘一聽就知常伯樊以為是她是從嫂嫂那裡聽來的,可嫂嫂知道的還是從她這裡聽來的,蘇苑娘頓時急了,扯著常伯樊的衣袖就是一頓結結巴巴:“不,不是,是我跟嫂嫂說的,是,是我說……”
她一頓急,說著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又是一頓咳嗽,常伯樊忙安撫她的背,皺著眉道:“慢慢的說,不著急。”
蘇苑娘是真真著急,她以為能蒙混過關,誰想這一天都沒過,常伯樊就要和哥哥問這個了。
在常伯樊麵前可真是藏不住什麼事情。
蘇苑娘咳得臉蛋耳朵都是紅的,這下因心中羞愧,連眼睛都因此變得水汪汪了起來,她紅著臉道:“是我跟嫂嫂說在長陵邊上修宅子,這修的不可能是住人的福宅,十成十是陰宅,我這般說,嫂嫂當時也是驚了,像你一樣害怕彆人聽到,看了門好幾下。”
蘇苑娘紅著臉,“可我也不是亂說的,他們修的真的是護國公爺的身後宅,後來,後來……”
她憋著話,到底是沒把後來他們被抄了的事說出來,再活一世的事她連父母親都瞞下了,她不想跟常伯樊說。
“後來?後來怎麼了?”見她咬著嘴不說了,常伯樊等了半晌沒等到下文,便提醒她道。
蘇苑娘心亂如麻說不出話來,慌忙張開雙手把他的眼攔下了,等他的眼不在她身上了,這心裡的慌慌然方才好一點,連忙把口中因心慌泛濫的口水大咽了一口下去方才接道:“我做過一個夢,護國公爺死後就入了那個宅子,後來的新陛下就把護國公爺的墓鏟了,爵爵位也奪了,他們都慘得很,不過,不過哥哥沒事。
放在常伯樊眼上的手是顫抖的,還冰冷一片,他手中摟著的腰也是一片細微的顫粟,常伯樊不用睜眼都聽到了她心底無儘的慌張無措、恐懼害怕……
“夢……嗎?”沉默半晌,常伯樊歎息了一記,啞著聲音輕輕道出了一句。
蘇苑娘想跟他說是,但她突然間不想與他撒謊,這一刹那間,話到嘴邊她卻沉默了下來。
她不能像以前那樣自如地用沉默和不聞不問去麵對常伯樊,讓他去過他的日子,她去過她的,直到此刻,她發現她在常伯樊麵前快要無所遁形了。
而這讓她更是慌張茫然。
從什麼時候開始,常伯樊變得如此重要了起來?似是他們鼻息間交錯的呼吸都是重的一樣。
“夢嗎?那就是夢了。”這一刻常伯樊似是聽到她哭了,就在這一刹那,常伯樊放棄了他的追究。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在她麵前是可以模糊的,而他是可以忍耐無視的,他沒有必要非要跟她把一切探究分明,如若真算得如此清楚認識得那般分明,他們連夫妻都不會是。這一放棄,常伯樊當即把事情的源由和她的破綻馬腳甩到了頭後,果斷地拉下她的手,看著她紅紅卻無眼淚的眼道:“我信你說的是真的,你跟我說,身後園子這幾個字,不是大嫂跟你說的,而是你跟大嫂說的?那天你們是怎麼說話的,你現在再跟我說一遍。”
蘇苑娘也知事態非她能含糊過去的了,她連嫂嫂都不想騙,又怎麼可能逃過世事洞明的兄長的眼?許也隻有常伯樊,才有能耐把此事從兄長麵前揭過去。
可兄長也不是好打發的,蘇苑娘想把事情推脫給常伯樊,但這不是常伯樊惹出來的。她沉默了片刻後搖首道:“是我跟嫂嫂說的,要是她跟哥哥說了,哥哥像你一樣來問我消息來源真假,我親自跟他……”
“說,這是你做的夢?”真不知他對她的這份情是怎麼愈來愈深的。她身上的許多事就像蒙著一層紗,許多事她就像未卜先知一樣,聽起來還能幫到他許多,可常伯樊從來毫無欣喜,隻是懼畏於她背後的那些看不清摸不著,可她就在他的眼前,如此稚嫩善良天真無邪,他隻能把恐懼強行掩下,替她遮蓋得密不透風,保她安虞無憂,絕不讓這外麵的任何一個人能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妖魔鬼怪。
常伯樊神情一下子就堅定了下來,抱著懷中的人冷道:“你絕不能跟你兄長這般說,哪怕他是你哥哥,苑娘,答應我,你不能跟居甫兄說這是你說的,那天你是怎麼跟嫂子說的?現在就說給我聽,我要知道你是怎麼說的。”
說著時他收緊了手中的手臂,蘇苑娘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蹙眉抬起頭來想跟他說疼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張冷酷如冰霜般的臉和兩道緊緊皺在了一起的眉。
他在擔心她。
頭一歪,蘇苑娘倒在了他的肩上,過了片刻,等她把剛不知從何而起的眼淚擦到了他的肩頭上,她才回憶起那日的事,把她和嫂嫂談起此事的情形從頭說到了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