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當家帶著得了賞銀歡歡喜喜的三姐歸了家。
他們這一回來,蘇苑娘正全神貫注在作著畫,是以姑爺也好丫鬟也罷,一回來進了屋子個個噤了聲,便連腳步也放得很輕,不敢打擾那桌幾前安心作畫的人。
常伯樊一進屋就靜步走去了她身邊,他站在八仙桌的一邊,細打量著桌上已經繪了一大半的景象人物圖。他仔細一看,儼然是那天進京時他們經過的街道,苑娘畫得甚細,精妙繪就下的店鋪有店鋪的招牌匾額,所繪就的各式人的模樣有老年中年人,還有那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垂髫小兒,每一個人皆神態傳神,栩栩如生。
常伯樊以往隻當她繪山水畫了得,其意境遼闊優美靈氣滿溢,卻不知她人物也能作得如此傳神,不禁從頭至尾看得更仔細了來。
他有些明了為何嶽父在她嫁人之後還孜孜不倦督促她的學業了。
這廂三姐則躡手躡腳走到通秋身邊,跟通秋妹妹咬耳朵:“娘子怎地這時候寫起字來了?”
以往她們娘子寫字不是午膳後就是晚膳後,她很少在晚膳開飯前還拿著筆不放的。
“是作畫。”通秋搖頭。
“你這個死丫頭,”三姐點著她的頭,還不敢把話說大聲了,壓著嗓子鬼鬼祟祟道:“作畫跟寫字有何區彆?還不是都跟坐監牢一樣。”
“是了,”對三姐姐而言,這寫字畫畫確實都是一樣的,都一樣的不喜歡,通秋也明了,點頭道:“娘子說她心不靜,作畫靜靜心。”
三姐聞言縮了縮肩膀,還是她家娘子厲害,靜心都是用寫字作畫來的,她胡招娣若是想靜心,還是出去跟街坊鄰居們說上兩三個時辰的話來得痛快。
“還是娘子……”三姐憋了憋,絞儘腦汁想了個有學問的詞:“風雅。”
這話出來三姐自行都樂了,這般風雅的詞她都想得出來,她書果真是沒有念,娘子沒有白教她。
“那是當然。”三姐說是甚對,通秋點頭不已。
這頭丫鬟們在一側悄悄說著話,蘇苑娘把手下挑擔郎的最後一筆畫下,抬起了頭,道:“可餓了?”
見她要擱筆,常伯樊忙挽袖去接,不答反問道:“這是大畫?”
蘇苑娘頷首,讓他接過筆,“是長街畫。”
她特地讓丫鬟們去庫房找的長宣紙,一刀未裁,暫也沒想好要畫到何地步再行打止。
“怎地想起要畫這長街畫了?”
“以前功力不夠。”
“看來苑娘近日精進了不少。”常伯樊正要笑,隻是這廂他這將將笑開口,就見她搖了頭。
隻聽她搖頭道:“還是不夠,跟爹爹所說的下筆如有神還相差甚遠。”
常當家臉上的笑頓時斷住,“那……”
“練筆之作,爹爹不在跟前,我畫來靜靜心。”爹爹說不到她,她先拿來練練手磨心誌還是可行的。
“靜心?”常伯樊臉上的笑沒了。
正在他笑容全然淡去之際,接過丫鬟擠來的帕子拭去手上墨跡的蘇苑娘走到他身邊,把她的手送到了他手裡,常伯樊沒作多想,下意識就握住了她的手,偏頭就朝她看去。
蘇苑娘拉著他往後退了一步,看著丫鬟們小心地抬著桌麵上的紙麵往一邊擺出來的長凳上放,等確認好她們是小心行事後,她方抬頭看向他:“今天可有人罵你了?”
常伯樊一時未作聲。
又聽她道:“要不我們以後多請幾個了得的掌櫃,尤其是能找那扛罵的,往後這種事就交給他們罷。”
跟過來的孫掌櫃一直沒作聲,聽到此言頗有些不安地朝丫鬟那邊移了兩步,很是想問問她們當家地這話作何解,可是指責他孫老頭沒有作好份內事,讓東家挨罵了?
胡三姐也怪會傳話的,東家挨了罵的事也傳給夫人,真真是想他老孫想喊一聲嗚乎哀哉,與他何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