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蘇府老爺的書房亮了一整晚燈。
待到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路邊草叢,書房被打開,常伯樊手中拿著長輩們商討了一晚的幾卷文書長卷,背上背著自他一撈到他背上就昏睡過去了的苑娘,輕聲朝嶽父和房裡的長輩告辭:“伯樊夫妻先行告退,陛下下午才得空閒,伯樊上午補一會兒眠,下午就去宮中,請三位長輩靜侯佳音。”
孔旦很是擔心陛下會不會采納他們這項紙上談兵,但木已成舟,絕不是他退的時候,這廂心中雖有擔心也暫且按住了,便微笑撫胡頷首。
佩準時常麵聖,知道按那一位的性情大有可能會采訥他這外甥女婿的建議,這擔憂便少了幾分,還出言寬慰:“陛下采不采訥自有天定,我們隻管儘人事便可,你且放心去就是,心裡不必背著包袱。”
“是。”
常伯樊朝嶽父恭敬一彎腰,馱著靜然在他背上安睡的妻子走了。
蘇讖看著女婿腳下有力背著女兒走遠,心中一片安然。
他對女婿所求不多,如今他所求的女婿皆已做到,他作為嶽父大人,接下來就該他好好為女兒女婿還有兒孫的未來好好籌謀一番了。
“老四,”待到人走遠了,蘇讖與小舅子佩準道:“你回去幫我和嶽父大人說一聲,要是往後有人在他麵前說我有辱讀書人的清譽,你讓他老人家彆往心裡去,你這外甥女婿有些場合不好出麵,往後我得替他出麵當那個場麵人了。”
“二姐夫,你這擔心就有些多餘了,”佩準滿是福氣的臉上難得不見笑容,眼裡卻是精光乍顯,“我爹隻會比我們想得更深遠,料得更準,你隻管行你的事,我爹那邊哪怕不幫你的忙,也絕不會拖你的後腿。”
蘇讖自是知曉他老嶽父大人的沉得住氣,他以前還不明了老學儒的不爭不搶是為何,如今行到他這一步,他方曉得,長道遠謀,非十年能計也,想走得長遠,富貴名利也得省著些用,若不自己這一輩把富貴名利占完了,子孫後輩就慘了。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古人誠不欺我也。
*
這日小朝,順安帝中午散朝,還留了蕭相章齊徐中他們一起用了頓小膳。
蕭相走後,徐中眼睛帶了留著的章大都尉好幾眼,吳英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等到大將軍去外頭跟前來說事的禦林軍的人說話去了,他借送茶的功夫湊近徐尚書,隨口問道:“徐大人,您有事?”
等到了大將軍出去了,徐中毫不猶豫把他昨晚打欠條的事跟吳英說了,“我昨晚跟祿衣侯把人手借到了,祿衣侯是個妙人,給的都是我要的人手,像是事先打聽好了一樣。”
吳公公頷首,道:“那是個人精。”
祿衣侯夫人也是個妙人,吳公公常會被她一眼能看穿的討好討好到。
吳英和陛下說起這事來,道她大巧若拙,因著這份沒藏著壞心眼,就格外顯得討人喜歡,陛下也說她這是不露鋒芒的聰明,就像春雨潤物細無聲一樣滋養人,自是讓人歡喜,總而言之就是她很妙,那種妙法就像是你以為她是個死物,結果她卻是出奇的柔軟。
“他還朝我要銀子,我沒有,就給他打了個欠條,他說今日就來打陛下要。”徐中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他把事情拋了出去,心中沒有了負擔,這廂還有心幫著出出主意,因此神色更顯自如,很是理所當然的出主意道:“您彆讓他進門就是,多攔兩次他就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見得著陛下了。”
吳英一頓,隨即想起舊事,感慨道:“您當年跟陛下要銀子不還賴帳的時候就跟現在一模一樣,灑家當年去……”
見吳公公翻起了當年去要帳他不還的舊帳,徐中果斷打斷了他,“祿衣侯比我聰明,您點一下他就通了。”
吳英一臉欲笑非笑,“大人也跟祿衣侯打過幾番交道了,您說他是那種會說廢話的人嗎?您覺得他放出這話來,就想不出辦法進這宮來?”
“是以學生讓您攔啊,不管他找什麼理由,先攔他幾次,反正見不到陛下,急的又不是我們,您說是不是?”徐中理直氣壯。
坐在首座的順安帝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他新定的這位戶部尚書沒有過多的廉恥之心,行事往往以出其不意達到目的,可聽著小徐大人這理所當然的賴皮話一句勝過一句的強,順安帝作為君主不得不在徐大人意欲時幫他們出大謀大策“賴帳”之前打斷了他的話,“他要是進得來,就讓他進罷。”
“他一個人賣我三千,一共九千兩,”徐中舉手搖手指,“價格雖不貴,算是白送,可那是九千兩白銀,他給您獻一個添進項的法子,一年也無非這個掙頭,他三個人就辦到了,作為您的臣子,臣覺得他要多了。”
“且他是祿衣君,他不給您添銀進項就罷了,還您給他銀子,臣覺得大可不必。”皇帝的私銀有一大半是徐中在打理,要皇帝的銀子就跟朝徐中討銀子一樣,徐尚書不想答應。
皇帝的私銀要來用作何處,哪怕是半兩銀子他全已安排好了,挪九千兩出去,就跟割徐中的肉一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