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茴租住的房子周圍都是工人, 這個屋子的屋主原先有一處房子被收上去了, 現在國家還回來了, 因為那一處地方大一點,就全家人搬回了那裡, 這一處就租了出來補貼家用。
現在這時候首都的房子是很緊缺的, 尤其是在知青子女們陸陸續續回來之後, 那些下鄉的十幾歲下鄉,二三十歲回來, 很多成家立業,拖家帶口的回來,家裡怎麼住?
十幾平方住十個人左右, 平均下來一人一個平方, 家裡還有必要的家具和行李,做飯之類的工具能擺在外麵的就擺在外麵,睡覺的話都是睡地上打地鋪,用各種方式,艱難的住了下來。
住所很不寬裕。
相對來說, 蘇茴一個人獨住五個平方的空間, 在周圍人看在眼裡那就是特彆舒服的一件事情了,大家平均就那麼點大, 她一個人住那麼寬敞,自然很羨慕嫉妒,不過因為她那一份正式工作,而且有四個大學生兒子的事情周圍人都知道, 這時候都是推崇的,普遍對她友善。
等那四個兒子讀完書,就是四個乾部了。
還有不少人會主動示好。
有的知青回城之後沒有找到工作,沒有班可以接,在家裡麵白吃白喝,隻能把希望放在下一次高考上,還會來蘇茴這裡請教問題。
不是問蘇茴,而是問四兄弟,他們在的話,總是會有人拿著書和本子過來。
哪怕他們年紀普遍比四兄弟大,他們也能厚著臉皮過來。
大學裡大家普遍爭分奪秒,大家都很努力,離開校園,在外麵看到這麼努力上進的人,四兄弟會儘量給予方便。
蘇茴在一旁看著,如果這時候不禁止的話,他們兄弟幾個都可以開一個短期輔導班了,相信以他們幾個名頭,肯定可以吸引很多人。
開學了之後,蘇茴的圖書管理員工作很清閒,是真的清閒。一個星期她上兩天班,上班的時候坐在櫃台後麵就可以了,有臨時工一直在負責把書放回原來的地方。
蘇茴要去乾活,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的臨時工還不讓,她要自己忙,不然心不安。
然後蘇茴就心安理得的拿著書本坐在櫃台後看書了。
這書是張衛國他們幫忙從首都大學借出來的,外麵根本找不到。
是國外有關機械的期刊。
這時候國內很多都是用人力,機械從國外引進的占比少,這是國家的弱項。
一些高精尖的東西,想買都難。
蘇茴就在這裡好好的看了一陣書,也把周圍的情況摸清了。
圖書館這邊真的都是關係戶,暑假前她隻見到了一個同事,現在開學了總算見齊了,都很懶散,她還老老實實的來這裡上兩天班,其他輪班的那幾個同事,隻是偶爾來這裡露個臉,其餘時候都不來,把活全部交給臨時工乾。
這時候的正式工是沒辦法辭退的,隻有調崗。
這養懶了很多人,不思進取,得過且過,不努力也能得到這麼多,為什麼要努力?
所以效益下滑後,後來才會有那麼大的下崗潮。
蘇茴趁著這時間在這裡看了一陣的書,同時也把她租住地方附近的那些人的情況大概摸清了
離她住的最近的是左邊那處屋子,他們是毛線廠的職工,夫妻兩個是雙職工,下麵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下鄉的那個是女兒。
現在她回來了,她媽媽就把她那份工作讓女兒接班,自己辦了退休。
也是作為彌補,彌補女兒在鄉下消耗了那麼多年的青春。
但是這樣那個家庭內部的爭端不僅沒有平息,還愈演愈烈。
在鄉下這麼久,兩個嫂子對這個小姑子都是陌生的,她回來了,家裡就這麼大,還得要再擠擠,給她擠出一個位置來,吃的喝的也要從自己嘴邊擠出來,現在這個是解決了,因為有工作了,但是這可是一份可以傳家的正式工啊。
這個家裡,就她爸她媽她大哥是正式工,其他的都是臨時工。
她媽這一份工作給了她,那兩個媳婦很不滿意,她們早就盯著這個正式工的職位了。
臨時工跟正式工那是天壤之彆。
兩個兒媳婦都盯著那一份工作的誰也不想放手,沒曾想居然給了這個女兒,這是要外嫁的,以後就是彆人家的了,她們心裡自然有大大的意見。
雖然跟家人有吵有鬨,不過她有工作,這還算好的,有的探親回來這邊,不回去鄉下了,但是沒有工作,家裡變了,沒有自己的位置,在家裡被指桑罵槐,弟弟妹妹會說這個不是我大哥/大姐,讓他/她走之類的話,出去走在街道上都矮彆人一截。
有時候恨不得回去鄉下算了,好歹那裡能夠挺起身板來。
但是想一想又不甘心,好不容易能回來了,還要回鄉下,這日子哪裡看得到頭?
很多工廠都在儘力的招人了,正式工拿不出來,福利削減的臨時工,怎麼也能夠擠出一些崗位來的。
但是再怎麼增加,也是有數的,不能一味的增加,但是從新疆、雲南等各地回來的知青卻越來越多,他們沒有找到工作就遊蕩在街頭,用各種辦法維持生計。
有的去鄉下收青菜農貨,然後賣給路人,有的去收雞蛋家禽,這種更受歡迎,城裡買的話還要票……
有門道的,有從更遠的地方有門道弄來的東西,一出現就會被搶光,多少養活了一些人。
不過這種事情,隻能遮遮掩掩。
運氣不好,隻被沒收就算好的了。
但是全部要抓進去也不現實,人太多了。
沒有足夠的工作崗位安置,沒辦法養活自己,一個兩個抓進去都還說殺雞敬猴,現在這樣,能怎麼辦?
上麵的人還沒有討論出一個具體章程,隻能這樣半黑不白的先乾著。
蘇茴周圍住的這附近還好,有從鄉下回來的知青,吵吵鬨鬨還能過下去,再往前兩道街口,那裡有戶人家,他從鄉下回來,家裡早就沒了他的位置,戶口都沒辦法掛靠回來,他弟弟怕他爭房子,他回來了,沒有房子,他正在談婚論嫁的對象就沒了。
他爸媽也難,說來說去,兩頭顧,兩頭都顧不上,還是他媳婦娘家那邊看不過去了,讓他們寫下字據,保證他們不會來爭他媳婦娘家的房子,就把戶口掛到他們那裡去。
住的話還是在他爸媽這裡住著,先把戶口解決了,然後再想辦法。
他媳婦那邊娘家幫忙給女兒找了個糊火柴盒及縫扣子的活計,囫圇先對付著,他這邊找不到工作,就每天半夜裡就出發,早起去鄉下收些菜乾、蘿卜之類的活計,多少能補貼家用。
這裡有不少人都是照顧過他的“生意”的,買到了比平時更好、價格也更實惠的東西,但是說起來話裡都是帶著鄙夷的,帶著同情,帶著看不起。
蘇茴麵上沒有摻和這些東西。
而是跟之前一樣換了一個男性的身份行動,比較不起眼、方便。
她不定期給一些人供貨。
地點對於她來說還是很好找的。
她偽裝後看上去就是一個樣貌普通的壯年男人。
她一開始出大米和玉米麵,後來從她這裡拿貨的人多了,她拿出來的東西種類也越來越多,增加了白糖、麵粉、水果、酒……
都是她芥子空間裡麵的產出。
首都裡麵的好東西可比之前那地方多多了,曆史底蘊、文化底蘊都不是一個級彆的。
她還專門做了一批藥酒,專門給身體受損需要補身體的人。
適用人群就是像文學傾這樣下鄉回來的老人家,在這些年的勞動中,身體虧損的人群很多,像文學傾這樣能夠安全回來身體也沒怎麼樣虧損的還是少數,大部分人是帶著一身的病痛回來的。
對於這種人一般是不會來跟她做買賣的,他們有個普遍的心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基本上沒有膽子去做出格的事情,蘇茴的目標也不是他們,而是那些出手闊綽的“下遊”。
她是供貨的“上遊”,他們拿貨的自然就是“下遊”了,雖然一轉手,他們很快就會變成他們供應鏈裡的“上遊”。
有他們在,這些東西自然會經過各種正當的途徑送到需要它們的人手上。
來她這裡拿貨的,都是偽裝打扮過的,臉上都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征,帽子、衣領、圍巾……用各種手段遮住自己。
在蘇茴這裡,這種拙劣的掩飾是徒勞。
她可以根據人的不同氣息辨認出來。
這是每一個修士的基本課。
在這些人裡,全都是男性,隻有一個例外,她是女性,不過偽裝成了男性來拿貨。
蘇茴租住地方前麵兩道街口的那個知青吳勝海也被人帶著來過。
他本錢不多,拿的量很少,心態也不太穩定,但是目光很堅決。
有小知青摻和進來,慢慢的,也有一些出手很是闊綽,一來就要包下所有的大戶,他們能帶給蘇茴的絕對不會輸給省城的那一位情報販子,他能拿出來的東西,這裡的人能拿出更多。
現在這時候生產力跟不上,她拿出來的好東西,識貨的人都知道。
她也做醬的生意,不過跟之前不一樣的是,她現在做的醬隻有兩種,一種是雜醬,偏甜口,一種是香辣醬,鹹口。
雜醬是改良過的,跟之前的口味有些差異。
香辣醬則是之前根本就沒有在市場上賣過的,就算是有人嘗到了,也沒辦法一下子把這兩個給連在一起。
這次醬做的都是比較貴的,裡麵都加了肉末和肉丁。
醬按照壇賣,一壇十斤,五十塊錢,算起來就是一斤五塊。
豬肉市場上是七、八毛錢一斤,如果是野味的話,還會因為野味的品種而上下差異,當然,黑市上肉的價格會更貴一些,尤其是好的部位,比如說肥肉,五花肉等等。
蘇茴用的肉都是自己的,不需要進貨,對於她來說,去山上打幾隻獵物,很簡單,順道還能自己去山上看看各種食材,想吃什麼,捉來就是了。
她的腳程快,來回一趟,不花費多少時間。
一開始推出這些醬料的時候,買的人很少,問的多,有一個買了一壇,回去試一下,之後他就成為了常客。
他回去之後找了好的瓶子裝起來,有事登門拜訪,領上這麼一罐,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誰吃誰知道,根本停不下來。
吃辣的對著香辣的沒辦法放手,不吃辣的對著雜醬沒辦法放手。
而且因為用的肉不一樣,每一壇的味道都有些差異,經常吃也不會膩。
蘇茴還在吳勝海那裡看到被兌了水還有摻合了其他東西賣的雜醬。
這種從五毛錢一罐到一塊錢一罐不等。
受眾更多,雖然香味減了幾等,但他們又不知道原先有多好吃,對著這個也很喜歡。
蘇茴就聽到好幾個人說吳勝海的這個醬好吃,價格也不會太貴,裡麵有肉,算個葷腥之類的話。
蘇茴發現的時候還有些好笑,原來她做的醬也為解決知青的生計貢獻了小小的一份力量啊。
隨著蘇茴在首都待的時間流逝,芥子空間裡麵的作物生長了一茬又一茬,裡麵的東西也多了不少,而且裡麵的藥材、水果的種類也增加了。
這時候古董這些東西很便宜。
她搜羅了不少,不過現在她是一個挑剔的人啊,不像之前,現在她是看著要入眼的才拿,不然覺得有點占地方。
她這些都是準備以後賣了換錢的。
現在本錢這麼低,以後賣出去就是一本萬利,這麼實惠的事,為什麼不乾?
謝睿和林荊南很滿足,他們在知青點的時候就靠著蘇茴做的醬下飯了,回來之後選擇多了很多,但是受限於時代,來來回回還是那幾樣,容易膩味,有了蘇姐的醬,吃飯香了很多。
之前他們隔得太遠,用包裹寄的話,一次還寄不了太多,還容易磕磕碰碰出問題,現在好了,都在首都,想要請她做醬十分方便,就是考慮到這種情況,蘇茴才決定另外做兩種醬出來賣的。
她不想讓人把兩個身份聯想在一起。
蘇茴在這裡悶聲發大財,另一頭在李村那一邊,也慢慢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蘇茴她在首都找到工作了,留在那裡不回來了,等放寒假了會回來把戶口遷走。
這是一個足夠讓村裡人說上一年半載都不會膩的話題。
覺得她實在是太厲害了。
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一朝鯉魚躍龍門。
也有的人會去笑話李滿芬,她以前對這個兒媳婦的態度誰不知道啊。
但是現在呢,眼看著她才是過得最好的。
四個孩子都上了大學,自己都跑去首都得了一份正式工,正式工啊,就是在他們鎮上都是了不得的,更彆說在天子腳下了,以後他們就要跟主席呼吸同一片空氣,看同一片天空。
還有的會攛掇李滿芬他們:“雖然你們是跟著老大過活,但偶爾你們也可以去跟其他的孩子交流交流感情啊。”
“到時候也去首都溜達溜達,去長城、去天.安.門。”
“對呀對呀,再過幾年等那幾個孫子都大學畢業了,就享福了。”
還有的會說:“她享什麼福啊?也就逢年過節有點福氣,要是當初跟老二一起過活,那才是享福呢。”
“分了家那就是兩家人了,雖然是親爺爺親奶奶該要孝敬,但是分家跟沒分家的能一樣嗎?”
說到這裡就要看看李滿芬的臉色,果然變了,勸說話的人:“你彆這樣,老大家的也可以,現在不也準備下一年高考嗎?下一年考中了一樣可以享福。”
李滿芬被說的心痛。
張錦華上次又落榜了,他決定再複讀一年,他隻差一點點了。
他這麼努力,他們哪裡會不同意?
所以下一年張錦華要跟張鳳華一起參加高考。
周小晴已經放棄了,她不參加了,她對高考已經失去了信心。
她在蘇茴沒有出發之前成了小學的代班老師,蘇茴在首都留下來之後,她就是一直代了下來,顯然,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她會一直代班下去,這份工作其實不錯。
這樣的生活按理來說她應滿足的,對比她下地乾活一整天還掙不到十個工分的時候,老師這份活計很輕鬆,她可以一邊上課,一邊照顧家庭。
但是跟蘇茴一比較的話,輕而易舉的就把她比到了泥裡,讓人不由得怨恨,這世道怎麼這麼不公。
他們一家都不在村裡麵了,蘇茴房子裡該處理的東西,蘇仲回來的時候就按照蘇茴信上的把東西做了處理,該分配的分配,該帶走的帶走,然後就被上了鎖。
說起來也不知道蘇茴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了,她把家裡的貴重的東西——那部收音機給帶走了。
難道她之前就知道有工作崗位?
周小晴沒辦法確定,或許是她是怕請彆人幫忙保管會損壞,或者是被霸占也不一定。
一段時間過去,蘇茴家的事情熱度稍稍降了下來,又因為一個包裹重新有了熱度。
包裹裡麵有信,一共三封,一封給張根,一封給蘇淺明,另外一封是給張成業的。
三封信上都說了她會在哪個時間段回來,到時候把戶口關係遷移過去。
這是這信上的主要目的,其餘的就是些日常閒話。
李滿芬看到信是有些蠢蠢欲動的,她心裡憋著一口氣。
對於這個老二媳婦,她不喜歡她,一直以來就不喜歡,哪怕她給她生了這麼幾個出息的好孫子,她依舊對她有成見,這成見一開始的時候就定下了,到後麵沒辦法再改變,現在看到她日子越過越好,她還是老樣子,而且大孫子還飽受打擊,她對這兒媳婦的那口氣依舊,卻沒辦法做什麼。
而且她有意見沒用,張根十分滿意,認為老二當初運氣十分不錯,娶了這麼一個兒媳婦進來。
瞧瞧,把這日子過的紅紅火火,蒸蒸日上,這是他們張家的福氣!
很快蘇茴就要回來遷戶口了,三個孫子也說會儘量抽空跟著一起回來一趟,他高興歸高興,不過也有些悵惘,他知道,就以這情況,他們兄弟幾個要是以後在首都那邊紮根的話,一年都不一定能回來一次,現在學生還好說,有寒暑假,以後工作了哪裡有那麼長的時間回家呢?
見一次少一次了。
悵惘了一會兒,張根很快就想開了,這是大好事,就是少見幾次而已。
往好的方麵想,等以後他們定下來了,他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或許還能到首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