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學傾不想搭理這個女兒, 她現在說的親熱,但是他現在還記得他出事時她給予的痛楚。
怎麼可能就這樣輕飄飄的接過?
才剛出事,女兒就迫不及待撇清關係不說,還踩著他的屍體往上爬。
什麼既然都這樣了,不如讓她男人多露個臉, 在上司麵前留個好印象,他當時那情況聽了都被氣笑了。
也因此對這個女兒徹底的失望, 算了,這樣的女兒,他是要不起了, 從此以後就成路人。
他下鄉這些年, 父女關係斷絕,成為陌生人, 既然已經是陌生人了, 哪裡還有什麼女兒?
他自己隻生養了一個兒子。
文言實同樣不喜歡這個妹妹, 太讓人齒寒了,父親下鄉,還不知道前程怎麼樣,她就能上門來說兩個人互相扶持, 爹那邊這樣了沒辦法,隻剩下他們兄妹更要好好互相關照,話說的好聽,事後知道他在單位被人排擠說不上話就再也沒有登門。
那時候家裡困難,雅芳娘家那邊也不好過, 小兒子生了一場病,家裡一點錢都拿不出來了,她那邊還好,求到親姑姑頭上,她直接閉門不見,明明聽得到裡麵傳來說話聲,卻對他們的叫喊聽而不聞。
要不是當時有人幫忙,還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會不會出什麼狀況,自那之後,尤雅芳直接就把這個人當成了陌生人,或者說是陌生人都不如。
他也對這個妹妹徹底沒有了感情。
在沒有出事之前,他以為這個妹妹就是勢利了一點,後來才知道這哪裡是勢力呀,這明明就是自私自利到了骨子裡,感情淡薄,隻把她那夫家當成了親人,娘家這邊有用的時候說好,沒用的時候立刻路人。
爸回來之後,她看到有利可圖又粘了上來,張口閉口的就是爸爸,哥哥,嫂嫂,之前呢?
困難的時候人不在,形勢變好了立刻冒頭,這樣的妹妹哪裡要的起。
她現在日子也不好過吧,她男人那時候趁亂咬了不少人掙臉麵,現在估計隻能坐冷板凳了。
張保國他們就在院子裡,看到她來了,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原先歡樂的說笑聲立刻沒了,看著她打了個招呼後自顧自的越過他們,走到文學傾他們麵前。
蘇茴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見過她,但是他們之前是見過的,也知道大概。
對於她的態度,他們十分統一,那就是不待見。
她說什麼他們都是不理,她還讓他們幫忙多說說好話,張保國他們第一年來到這裡,年就是跟文爺爺他們過的,那時候她還特意來警告他們,讓他們不要占他爸的便宜。
道理他們都懂,但是她的言辭,好像他們在占她的便宜一樣。
現在她主動打招呼,沒有一個人給回應。
她也習慣了,直奔目的地。
文學傾看到她拉著兩個孩子過來,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旁邊趴著的狗。
這隻狗是大威跟一條母狗下的崽子,他抱了一條來養。
可惜這條狗沒有大衛那麼有靈性。
如果是大威的話,這時候就應該記住了他的訓練,上去趕人了。
文學傾拉著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但是來人壓根就不在乎,照樣親親熱熱的,把手裡帶著的東西放下:“爸,你看看這是我特意買來的一身新衣服,你瞧瞧,是從南方那邊來的,很多地方都大賣,摸摸就能感覺到不一樣,款式也特彆新穎,供銷社根本沒有。”
看到她拿出來的那件毛衣,蘇茴眨了眨眼睛,張保國不動聲色,張衛國眼角輕輕一抽,張安國乾咳了兩聲,張定國直接背過身去偷笑,這衣服不就是他們家的嗎?
突然感覺有點喜感是怎麼回事?
文學傾也覺得有點眼熟,盯著多看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這是蘇茴之前寄給他的款式,她給幾個兒子送衣服也沒忘了他,給他送了兩件,不同顏色,款式類似,可以換著穿。
想起來了之後他看了一眼蘇茴,蘇茴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手裡還端著一杯茶,這姿勢……怎麼看怎麼像是在看戲。
來人誤會了文學傾的眼神,以為他盯著這衣服看是被這衣服給吸引了,特意抖了抖衣服,展開讓他看個仔細,聲音更嘹亮了:“爸,你仔細看看這花紋,之前哪裡見過,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可受歡迎了,花了我大幾十塊錢。”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回應,文言實因為位置的原因,側對著她,眼神都沒有往她那邊多看一下,全神貫注的盯著自己麵前的茶杯,就像是突然發現了上麵的花紋有什麼吸引他的地方,引得他全神貫注,雙耳不聞窗外事。
來人叫了兩聲大哥都沒有回應,她瞅了瞅自己的兩個兒子:“來給你們外公舅舅問好,外公家裡有很多糖的,你們不叫就沒有了。”
一聽到有糖,幾歲的小孩子立刻就扯開了嗓子叫人:“外公!舅舅!”
聲音很響亮,眼睛閃閃,叫也叫了,糖果呢?
文學傾抬了抬眼皮:“這裡沒有你們外公,門在那邊,你們找錯人了,好走不送。”
文言華:“爸,你怎麼這樣,都這麼久了,還不能讓他過去嗎?”
她臉上全是後悔:“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看我誠心知錯的份上,就不能原諒我嗎?你是我唯一的爸,我也是你唯一的女兒,我們親父女之間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之前我是害怕,太害怕了,也是被彆人誤導了,我沒那個膽子,你原諒我,現在都過去了,你就原諒我吧。”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你都沒有好好看過你的外孫,雖然占了一個外字,但也占了一個孫子啊,這可是你親外孫,你都沒叫過他,沒摸過他,你看看,他長得多像他舅舅。”
文學傾嗬嗬了兩聲:“我連親女兒都沒有,還有什麼親外孫,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說這裡沒有你找的人,大門在那一邊,好走不送!”
看她爸還是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文言華心裡暗恨。
這麼久了,他回來這都幾年了,還不肯原諒她,有人問起她,就說他沒女兒,沒有女兒,那她是怎麼來的?
他一個當爸的還這麼跟女兒計較,當初她是真的太怕了,所以才斷的,之後不是正好有個機會嗎?反正已經那樣了,她心裡都覺得她爸回不來了,這才想著還能幫幫他們家。
哪曾想後麵還能回來。
原先她爸擁有的東西都還了回來,職位也恢複了,是受人尊敬的大學老師,還是數一數二的大學,這說起來不是官,但是聲望一點也不差,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卻一點光都沾不到,男人也被排擠打壓,想要她這邊幫幫忙,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怎麼行?
看文學傾那一副冷臉,她轉移了目標,轉向文言實哀求:“大哥,大哥,你看在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幫我好好勸勸咱們爸吧,我知道錯了,小時候你不是一直都在我前麵保護我的嗎?你說你會一直關心我,愛護我,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說我們要一起孝順爸爸的。”
文言實還是沒說話,把杯子拿在手上,一點一點的看上麵的花紋,手還抬了起來在半空中慢慢的比劃著什麼,像是在臨摹上麵的花紋,儼然是聽不到的姿態。
兄妹,大哥?
兄妹之情早就在她把他們一家拒之門外的時候就消失殆儘。
他們隻是陌生人,再陌生不過的陌生人。
被這個氣氛所感染,兩個半大的小孩也不敢再說話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
張保國他們:“……”
歎為觀止,不管見了幾次,對於她這豐富多變的表情還是有點看不過來。而且這也真的豁得出去,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她都把他們當做空氣了嗎?
在張保國他們的目光中,她又把視線放到了蘇茴的身上,蘇茴跟她哥和她爸坐一桌,這是什麼人?
雖然她一直沒說話,也沒什麼表情,但是從上看下,有一雙利眼的她很快就看出來了,這人臉上白淨,身上雖然沒帶什麼首飾,不過這時候也沒幾個人帶首飾出門的,太紮眼,她一身的衣服眼熟啊,這不是現在正流行的爆款嗎?
看她這一身,不是十成新,也是九成新,這是她爸的學生還是她哥的同事,不管是哪一樣,都不是什麼普通人。
她哀求著:“你好,你能幫我勸勸我爸爸嗎,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啊?我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他。”
文學傾看到她把話頭對準了蘇茴,突然心裡那股氣就消了那麼一點點,眼睛微微眯著看向蘇茴,等著她怎麼回應,叫她剛剛看戲,現在好了吧,她現在也成了戲台上的一角了。
想到這裡,他眼角餘光掃向那一頭,眼角霎時間就狠狠抽動了一下,張保國他們七個人可不就把這裡當做戲台子嗎?各個睜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這裡。
他突然有些自嘲,說不定唱戲的都沒有這麼精彩。
蘇茴看她轉向自己說情,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這時候大家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等著看她會說什麼,做什麼,就看到她慢吞吞的伸出手,給文學傾的杯裡添了茶,又給文言實的杯裡添了,最後是自己的,一時之間,隻聽得到“簌簌”的水流聲。
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這比文言實的無視還讓文言華生氣。
畢竟她自己也知道,她做的那些事說出去理都不在她這邊。
她理虧在先,認了,但這人是誰啊!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大姐你貴姓啊,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我是這家的女兒,之前沒見過你,有些麵生。”
蘇茴這才恍然,仿佛才知道她在對自己說話一般:“原來你剛剛是在跟我說話,我是保國他們的媽媽,你應該知道吧?”
她微微一笑,來人卻是臉色一變,之前她來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那兩個孩子,不知道他們是大學生,隻以為是來這裡打秋風的,還說了一些話趕他們走,因為先在文學傾這裡吃了閉門羹,在他們那裡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後來知道他們是大學生的時候就後悔了。
她多少聽她男人說過一些,說現在能考上大學不得了,一畢業之後前程遠大,說不定一畢業就成他上級的上級了,根本不是他們這種人可以比的。
她後來也想要彌補,但是不知道她爸說了什麼還是他們記仇,一直對她淡淡的,她道歉也不沒什麼反應,平白得罪了人。
她爸也真是,他就這麼見不得她好嗎?
她難道不是他的女兒嗎?
她過得不好他才會開心?
他們是鄉下人,他們四兄弟出息,但是他們媽媽在她想來應該是那種老實巴交,打一棍子說不出三句話的人,這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啊,這氣度,不比她那個大嫂差。
她那個大嫂的出身還是可以的,不然也一直以來也不會這麼自傲。
她知道她當初對她兒子說的話嗎?
一時之間,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有些結巴:“哦,哦,原來是你呀,久仰久仰。”
很快她就回過神來了,當之前的是不存在,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就是你呀,說起來,真是不得不對你豎起大拇指,四個孩子你是怎麼教養的?都供成了大學生了,不得了不得,可得要取取經啊,你當初是怎麼教的?我這幾個皮猴愁的很,都不願意好好學習,你當初是給他們請了人來補課,還是找了好的老師?”
這就不客氣的來討要經驗了。
文學傾看她這模樣,深吸一口氣,火氣又上來了,說不認就不認,但她身上終究還是流著他的血,看到她這樣,他覺得丟臉啊。
他氣得猛的站起來,指著大門:“我剛剛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我讓你離開,你帶來的東西也拿走,不然我就扔外麵了,扔壞了我可不管!”
“爸!,你在說什麼,你就是我爸!你怎麼能趕我走?”
看她還是不走,文學傾直接就去找掃帚了:“這地上怎麼這麼臟?看這臟東西!我把這地掃乾淨!”
大掃帚一直往她身上甩,這不就是把她給當垃圾了嗎?
對於兩個小的力道輕一點,但也不客氣,他就是遷怒了怎麼著?是他外孫又怎麼著?女兒都沒有了,哪裡還有外孫!
他也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帶著小孩來想要他看在孩子的麵上心軟,但他不,想這樣就讓他就此揭過,休想!這一輩子都彆想!早在當初,他們的父女緣分就已經儘了。
把人掃出去了,他立刻關上大門,摔上門栓。
在外麵,文言華也是要臉的,拍了幾次門,沒有應答就離開了。
她也是真怕文學傾把她帶來的東西扔出去弄壞了。
這他不要,有的是人要。
看到人走了,文言實這才咳了兩聲:“剛剛耳朵邊有點吵,沒注意,沒發生什麼吧,我們剛剛說到哪了?繼續。”
這時候尤雅芳也從房間裡麵出來了,看到這裡沒有了討厭的人影,滿意的點點頭:“我剛剛在裡麵睡覺也覺得特彆吵,好像有幾百隻鴨子在叫,總算那鴨子跑了,這下好了,我們繼續,剛剛說到幾個孩子。”
蘇茴聽了他們夫妻在這一唱一和,樂了,這兩夫妻倒是一對妙人。
張保國他們也在忍笑,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好!
蘇茴對他們的印象都好了很多,不是無腦心軟的人,有原則。
文學傾臉上顯現的表情也好了很多,看著兒子兒媳婦臉上露出些欣慰的表情來,他女兒這樣,他也不是沒有過自問,怎麼他的女兒會是這樣子?是不是他不會教子?
但是他的兒子不錯,就算他出事了,也輾轉拜托朋友幫忙照顧他,哪怕他自己在這裡被人排擠打壓,一聲也未向他透露,就怕他擔心,艱難的維持住了家庭,兒媳婦跟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幾個孫子吃了苦頭,但也被教養的很好,知禮懂禮,他總算不是完全失敗的。
尤雅芳看到那邊幾個孩子的表情,問:“你們剛剛在說什麼,看你們剛剛說的熱鬨。”
張保國跟他們幾個對視了一眼:“我們在說過年放鞭炮,我們去廣場看煙花。”
文言實的三個孩子跟張保國他們四兄弟年齡差距其實不大,文言實的大兒子今年十五,二兒子今年十三,小女兒今年十歲。
雙胞胎今年十六。
他們現在大二,那是因為他們跳級了,上學也比較早。
文言實的兩個兒子最喜歡跟張保國說話,跟他最親近,因為他是軍人,他們對軍人有一種天然的向往,小女兒最親近的是張安國,張安國是他們幾個中長得最好的,皮膚也白淨,不像張定國,他也是白皮膚,但是經常在外麵跑,變成了小麥色,在小姑娘的眼裡沒那麼好看了。
張安國不喜歡到外麵跑,早上晨跑的習慣還保留著,但那時候太陽還沒有出來散步,曬不了。
天生的膚質在那裡,後天又沒有怎麼經曆太陽的考驗,時常有同學問他怎麼白的。
雙胞胎的五官都比較像蘇茴,蘇茴是個美人,兄弟同樣長相出色,尤其是張安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頗有一種古代文人的溫潤如玉。
小姑娘很喜歡他,站在他旁邊一直嘰嘰喳喳的跟他說話。
現在媽媽問起她就說了:“剛剛我跟哥哥說,能不能幫我畫一幅畫,哥哥同意了。”
“安國現在也學畫學了有一段時間了,正好讓我們看看你學習的成果。”
文學傾聽到這裡也來了興致,何必再去想那個不孝女,不如想些開心的事情,他立刻回屋拿了毛筆還有紙過來。
張安國學的是國畫,不過現在西方的什麼油畫呼聲很高,他多少也學了一些西邊的,素描也學過的。
素描對他來說熟悉,很小的時候他們兄弟就臨摹小人書。
筆觸很相近。
看著他拿出了毛筆,張安國表示:“給我一支鉛筆就好。”他覺得給小妹妹畫鉛筆的素描會比較合適,畢竟國畫比較講究意境,適合大人欣賞。
他要畫畫了,一堆人都圍了過去。
張安國也不緊張,手穩得很。
仔細的打量了一圈小妹妹,她站在桌子旁,手背在後麵,一隻腳有些緊張的翹起,頭上紮著兩隻馬尾,添了一絲俏皮一雙黑眼睛有些緊張的盯著他。
刷刷刷,他下筆很快,心裡已經有了稿,他對照著心裡的稿畫出來。
尤雅芳看著自己的女兒慢慢的在畫紙上成型,這……
她看著成品,就感覺像照片一樣,雖然沒有照片那麼真實,但那種感覺差不離。
“我這是寫實畫的,看到怎麼樣就怎麼樣。”當然,是做了一點點美化的,讓她更可愛了,他把畫好的畫拿到她麵前,側頭對著小姑娘一笑:“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