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頹然的倒在床鋪上。(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鼻息間湧入那熟悉的甜香。
他閉著眼睛, 把臉埋進去,狠狠吸了一口,細瘦的身體蜷縮糾結起來。像隻瀕臨死亡的可憐小奶貓兒。
幾分鐘後,小少年猛地起身,赤腳往屋子外麵跑。
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夏日的夜,風靜鳥藏。
一切都是那麼靜謐。
小少年赤腳疾奔在山野田地間。黑發揚起,露出那張慘□□致的臉。
他跑向所有他能去的地方。
一刻不停歇的疾奔。
他穿梭在樹林裡, 踉蹌著滾下小坡, 然後又爬上去。
濕軟的泥土, 尖銳的石子,幾乎能割破肌膚的葉子。全部都不能阻止他前進。
他站在山頭,找到那棵最高的樹,然後吃力的爬上去。
這是他第一次爬樹。
他不會, 但是他爬的很快,因為急切。
終於,他登上最高的地方,看到了村子,看到了燈火, 看到了那片小小的荷花池,
荷花池裡蠕動著一個白到發光的纖瘦影子。
她腦袋上插著一朵碩大的荷花,挽起褲腳, 露出那雙細瘦的小腿。
水到她的小腿, 她艱難的在淤泥地裡挪動著, 然後突然彎腰,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似得猛地把胳膊紮進去。
小少年猛地滑下樹,因為太急,所以滑到一半的時候摔了下來。
摔的很疼。
他在地上挪動了一下,然後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前跑。
小池塘很快就到了。
少女剛剛抬腳從裡麵走出來,一眼看到氣喘籲籲停在自己麵前的小少年,愣了愣,然後笑道:“你晚上肚子都餓得咕咕叫,我給你去挖蓮藕了。”
為了養蘇軟軟,小少年總是吃不飽。
畢竟這是一隻食量很大的小仙女。
蘇軟軟每天晚上聽著小少年肚子裡“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音,總是自責又很餓。
為了小少年的身心健康發展,也為了自己的小肚子,蘇軟軟決定去挖蓮藕。
少女渾身濕透,身上沾滿泥汙,俏生生的站在那裡舉著白生生的藕段,眉目若畫,笑靨如花。
小少年赤紅著一雙眼,突然猛地往前衝去。
他輕薄的身體躍起,一把抱住人。
蘇軟軟身後就是那個開滿了荷花、荷葉和蓮藕,碧碧翠翠的小池塘。
小少年撲過來時力道太重,蘇軟軟直接就往後倒去,“嘩啦”一下摔進了池塘裡。
水花四濺。
池塘裡的荷花、荷葉被壓在身下。
整片綠池內,少女滿簇其中,身邊是碩大的粉紅並蒂蓮和圓盤似得荷葉,還有那朵被她插在腦門上的荷花。
等蘇軟軟艱難的從荷花池裡爬出來,她跟小少年已經都變成了小泥人。
小少年緊緊地揪著蘇軟軟的衣擺,身上滴滴答答的全部都是泥水。
“我還以為你走了……”
第一次如此外露情緒,小少年似乎有些羞澀。
說完,他立刻企圖轉移話題,“你為什麼在腦袋上插荷花?”
蘇軟軟一臉“你是蠢嗎”的表情,“這是偽裝。”
她可是來偷蓮藕的。
小少年:……
月朗星稀,夏風陣陣。
小少年帶蘇軟軟回了家。
蘇軟軟洗了個澡,穿上少年的衣服,裹著小被子縮在床上啃蓮藕,聲音軟綿綿的道:“剛才那個村長富貴還一定要跟我鑽草垛……”
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上當!
小少年眸色一暗,從衣櫃裡拖出一柄小斧頭。
蘇軟軟立刻震驚了,“你你你拿斧頭乾什麼?”
“劈了他。”
哎,不是,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養歪了?
她軟萌可愛的小崽崽呢?
……
第二天,村長富貴上門了。
說自己的小蓮藕都被人挖了。
挖也不好好挖,都給他挖斷了。
連荷花和荷葉也給壓塌了。
小少年的爺爺連忙道歉,然後給村長拿了錢,村長卻堅決不要,說有事想跟陸建仁談談。
爺爺說陸建仁出去工作了,不在。
村長又問陸時鳴在不在。
爺爺怕村長為了蓮藕的事找陸時鳴麻煩,推說也不在。
村長遺憾的走了。
村長走後,爺爺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在晚上的時候給小少年下了一碗麵,然後臥了一個蛋。
“原來今天是你生日啊。”
蘇軟軟恍然大悟的看著麵前這碗大大的手工長壽麵。
“你爺爺對你真好。”
小少年拿著筷子的手一頓,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整張臉都泛起青色的白。
像是竭力控製著什麼。因為太用力,所以差點連手裡的筷子都掰斷了。
蘇軟軟沒注意到小少年的表情,隻一心一意專注的盯著碗裡那個黃澄澄的荷包蛋。
看樣子是溏心的呢。
吸溜。
“我們一起吃吧。”
“啪嗒”一聲。
小少年手裡的筷子終於被掰成兩截。
他將其中一截遞給蘇軟軟。
然後又將那個荷包蛋一分為二。
濃濃的溏心流出來,像天際暈開的白日。在奶白的湯色上漸漸暈染開。
兩個人一起分了麵,吃了蛋。
蘇軟軟跟小少年靠在一起,坐在床上,透過那扇窄窄的,小小的窗戶望向外頭的月。
“你想要什麼禮物?”蘇軟軟問他。
小少年眼睫一顫,他微微偏頭,就能看到少女柔滑的肌膚,因為距離太近,所以他甚至還能看到那黑色瞳孔之中倒映出來的月影,在月色下透出一股寧靜純稚感。
小少年咽了咽喉嚨,小小聲道:“想看雪。”
這幾年南方的冬天很暖和。很少看到雪。
作為南方人,這確實是一個偉大的願望。
不過現在是夏天,哪裡來的雪?
蘇軟軟想了想,覺得這個願望難度著實有點太大。
那邊小少年盯著她略顯苦惱的小臉蛋,眉眼中沁出一股羞澀的癡迷感來。
他盯著她,聲音更輕,“雪一定很漂亮,很乾淨。”
一定很像她。
聲音太輕,以至於蘇軟軟沒有聽清楚。
蘇軟軟苦惱完,突然靈光一閃。
她抬手,指尖出現一朵漂亮的小白花。
然後“嘩啦”一下,天空中開始飄“雪”,“呼嚕嚕”的下了一場極其壯觀,極其美妙的花瓣雨。
那花很白,很純,一點雜色都沒有。紛紛揚揚落下,鋪滿整間小房間。
有風從窗口吹來,“呼嚕嚕”的將小白花吹得更高。
小白花打著卷兒盤旋在兩人身邊,窸窸窣窣的落在兩人身上,帶著甜膩的香,白花花的飛舞。
蘇軟軟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少年,臉上笑容燦爛之際,“你看,在下‘雪’哦。”
小少年怔怔仰頭,看到憑空出現的小白花從頭頂不斷落下。
滑過他的臉,他的手,他的腳。滑進他的衣服裡。
就像是她在觸碰他。
這一切,都美的令人窒息。
小少年不自禁伸出手,兩隻手上很快便堆積了很多小白花。
甜膩膩,溫軟軟,這觸感,就像是她溫軟的懷抱。
身邊的少女湊上來,帶著比小白花更濃的甜香,飄飄忽忽,若遠若近,沉迷了心智,擾亂了心神。
在這樣的年紀,遇到這樣的人。
小少年想,這輩子他都不能忘記她。
少女的手撫過他的頭頂,落下來一堆“雪”,幾乎要將他埋葬。
小少年怔怔看著,眸色漸濕潤,那鴉羽色的眼睫上沾著淚漬,整個人半埋在花堆裡,瘦弱中帶著一股獨屬於少年時期的,那種雌雄莫辯的美。
蘇軟軟仿佛被蠱惑了般,她微微貼身,按住小少年的小腦袋,憐惜道:“這是隻屬於我家小寶貝的‘雪’。”
小寶貝……
小少年的臉立刻漲紅。
羞澀又美好。
像隻溫順的小崽崽。
蘇軟軟欣喜的感覺到自己充盈的母愛。
啊,原來這就是偉大的母愛嗎?
蘇軟軟猛地朝小少年撲上去,兩人埋進花堆裡。
鋪天蓋地的花瓣伴隨著糜爛的花香,在這個夏夜裡仿佛一場瑰麗的雪白夢幻。而這個破舊的房間,也在一瞬間美的像完美的童話世界。
兩人躺在花堆裡,小少年歪頭看向身邊的蘇軟軟。
“你是從哪裡來的?”說完,他轉頭,盯住頭頂的月亮,想她會不會是從這裡麵來的。
“我呀,是,從天上來的。”
“那你,不會死嗎?”
蘇軟軟想說誰不會死呢,可是在對上小少年那雙哀傷又期待的眼眸時,下意識回答道:“應該不會吧。”
小少年彎唇笑了,“那你,能不能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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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不紅氣不喘。
小少年笑彎了眉眼,漂亮的桃花眼波光瀲灩,印出蘇軟軟那張過分美麗的臉。
蘇軟軟一陣母愛爆棚。
立刻伸手擼了一把小少年。
“我給你取個小名吧。”
因為叫大名的時候蘇軟軟總是覺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陰森感趴在她的後脖子上。
那種陰森感姓陸,名斧頭。
太慘了!這都產生心理陰影了!連這麼乖的崽都不能治愈她!
蘇軟軟苦思冥想,終於給她的崽取了一個好名字。
“我以後,就叫你小白花。”
小少年:……你確定這是給他的?
……
蘇軟軟在這裡賴了大半個月。
夏天馬上就要過去。
小少年馬上就要開學了。
經過半個暑假的調養。小少年似乎長高不少。不過看著依舊瘦瘦弱弱的。
隻是那張臉越發精致淡漠。
開學第一天。
小少年給蘇軟軟留了吃的,並說自己今天一定會早回來的。
蘇軟軟乖巧點頭,蜷縮在小少年的床上,迷迷糊糊又要睡回籠覺。
小少年看著少女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抬手將窗戶推得更大。
有細小的風掠進來,輕輕吹動少女鬢角的發絲。
小少年心滿意足的看了一會兒,然後終於背著書包走了。
今天下課很早。
小少年離開時被一個女老師喊住。
女老師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像是在斟酌著什麼。
小少年急著回家,沒有等女老師說話,就離開了。
女老師看著小少年纖瘦的背影,眼神中透出明顯的憐惜和悲傷。
小少年回家時,看到了停在院子裡的車。
自從上次打破陸建仁的頭以後。
陸建仁就去住院了。
這是他這麼久了,第一次回來。
小少年疾奔上樓,他猛地推開房門。
沒有熟悉的花香,而是記憶中,那種恐怖的濃厚酒氣衝鼻而來。
男人站在房間裡,不知道在翻什麼東西。
全部都是亂糟糟的,就連他的被子都被男人踩在了腳底下。
“親愛的,親愛的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陸建仁欣喜若狂的抱著酒瓶子朝小少年衝過來。
小少年麵色慘白的站在那裡,他死死拽著身上的書包帶子,第一次沒有逃跑,沒有閃躲,而是怔怔看著男人身後那堆沾血的小白花。
“親愛的,親愛的……”
男人有精神病。
一喝酒就發瘋。
他衝過來將小少年往屋子裡拖。
小少年垂著眉眼,像個沒有生氣的娃娃的似得被男人拽著。
他張了張嘴,開口道:“人呢?”
“人?”
男人腳步一頓,突然興奮,“死了,死了啊,都死了!”
小少年原本黯淡的神色猛地一顫。
他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男人興奮的手舞足蹈,麵色猙獰,“死了,都死光了,都死光了,親愛的。都死光了。我們能在一起了,他們都死了,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男人急切的想去摟小少年。
小少年努力掙紮,單薄的身子被男人反手甩在衣櫃上。
厚實的衣櫃發出一陣悶響。
小少年被撞得整個人猶如散架一般。
他睜開眼,微微側頭,麵無表情的反手從衣櫃裡拖出一柄斧頭,猛地朝麵前的男人揮去。
男人雖然喝醉了,但在遇到危險時還是下意識的扭頭避開了。
男人手裡的酒瓶子掉在地上,“啪啦”一下炸裂開來。
少年踩著地上的碎渣,嘶吼著,揮舞著手裡的斧頭,像頭被激怒的小獸。
男人一愣,似乎酒被嚇醒了。
他先是企圖去奪斧頭。
但在被砍傷數刀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房間很小,屋子很窄,窗戶更小。
當男人被逼到窗邊時,小少年眸色猛地一暗。
他起斧,砍了過去。
男人驚惶轉身,身子一斜,從窗戶傾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