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寶木當初是以一線生產工人的身份進廠的,之後做過後勤,也接觸過采購,直到做到車間主任,可以說,藥廠的方方麵麵他都很懂。
他自身能力是很強的,不過到底還是欠缺一點兒底氣,所以也是範寶木自己提出先做副廠長,跟著現有廠長的身後曆練個幾年,如果他可以勝任,那就再升職也不遲。
範雲霞的這幾個兄弟都是品性極好的人,而且他們都非常心疼謝白露,所以就算是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麵前,範寶木第一個想的也不是自己可以飛黃騰達,而是到底能不能幫上唐自立的忙。
如果因為他拖了後腿,那他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要挑起這個膽子。
但後來範寶木經過認真思量,又跟兩個哥哥商量了一下,最終做了這個決定,等新藥廠的事情一落實,範寶木就會正式辭職。
在這個年代,從公家單位辭職是一件非常有勇氣的事情,但範寶木卻很堅決。
馮寶珍也表示將會全力支持範寶木的決定,等藥廠買下後,範寶木會一個人先過來適應一下,如果適應良好,那麼她也表示自己會帶著兩個兒子一起搬過來。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所以唐自立已經在新藥廠的旁邊給範寶木全家買了一個小院子,配好了全部家具跟自行車,務必要讓範寶木過的舒適一些。
謝白露是不操心這些外務的,她的全部精力都在實驗室裡。
等謝白露喝完汽水,唐自立把汽水瓶子裝在車筐裡,就騎上車帶著謝白露回去了。
天熱,謝白露穿著一條蓬蓬袖的淺藍色連衣裙,裙擺也是蓬蓬的那種,謝白露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裙子就隨著風慢慢飄起來,不少路過的人都在朝她看。
最近沒什麼時間去理發,之前剪的齊肩發又長長了,她就給自己紮了一個丸子頭,丸子上還戴了一個銀質的星星頭飾,非常可愛,係裡也有不少女生跟她後頭學,也紮了這樣的丸子頭。
如今打扮的人越來越多了,謝白露也把自己的金項鏈、金鐲子等物戴出來了,不過結婚鑽戒還是很少戴的,這個東西畢竟太貴重了,而且鑽石太大,做事情不方便。
唐自立也穿上了秦冠從沿海那邊買回來的牛仔褲,不過他找人把那種大褲腿改了一下,變成直筒款,就顯得洋氣又低調。
秦冠嘲笑唐自立老土,但他自己那個審美實在好不到哪裡去,要不是仗著身材修長,他那一身身的打扮簡直沒眼看。
到家後,劉韻跟耿鑫樺已經洗好菜了,兩個人正在院子裡踢毽子。
劉韻在運動方麵很拿手,一個小小的毽子也能被她踢成花兒,看的耿鑫樺一直在鼓掌。
“你也不嫌熱。”謝白露跳下自行車,笑嘻嘻的走進去,“一到這種季節,我就不想動彈啦。”
劉韻說:“彆的季節也沒見你動彈過啊,除了在湖邊走個路,你還做過什麼運動?”
謝白露理直氣壯的說道:“我走的是佛係路線,跟你們這些生命在於運動的人不同,我們是生命在於靜止。你看廟裡的大師們,靠打坐也可以延年益壽的。”
劉韻哈哈大笑,道:“行行行,講歪理我是講不過你的,再說你是大師傅,我可不想在吃飯前得罪你。菜都洗好切好了,你快進去掌勺吧。”
謝白露說:“彆著急,準備工作都弄好了那就很快了,等著吧,一個小時內可以開飯了。”
她不慌不忙的走進去,洗了手就去做飯。
天氣熱,唐自立把煤爐搬到了外頭屋簷下,這樣做飯的時候可以稍微涼快一點兒。
他還買了一個很重的鑄鐵電風扇,一直對著謝白露的後背吹。
謝白露動作很快,不到一小時,他們就在院子裡頭開飯了。
桌子上放著冷鍋串串、涼拌雞、肉末茄子、拌三絲跟一小盆冰粉,冰粉的原材料是隔壁鄰居送給他們的,謝白露研究了一下就試著做了幾次,撒上山楂碎、瓜子仁、花生仁跟蜜餞碎,確實很好吃。
唐自立開了三瓶啤酒,跟耿鑫樺、劉韻一起喝,謝白露是慣常不碰酒精的,她覺得所有的酒類都不好喝,還不如喝汽水呢。
為此,劉韻就總說她還沒長大,等她長大了就懂得酒的妙處了。
耿鑫樺吃了幾塊涼拌雞,說:“老唐,要是小謝不去什麼實驗室,你這天天過的可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呢。這手廚藝,我吃一次就要感歎一次,哪怕是我媽,都比不過小謝呢。”
唐自立說:“就算她不去實驗室,也不可能天天讓她做飯的,油煙熏著,也累。”
“就你會心疼老婆。”耿鑫樺說:“我媽做了一輩子飯,也沒說過累啊。”
“那是你媽心疼你們,所以不計較、不抱怨,做飯怎麼可能不累?”謝白露撇撇嘴,“你還有臉說呢,你這麼大的人了,就不能幫你媽媽減輕一點兒負擔嗎?而且你們家這樣的家庭,做什麼不請個保姆?”
耿鑫樺說:“以前家裡也找過的,但是不管誰來做飯,我爸都說難以下咽,他隻喜歡吃我媽做的飯菜。所以久而久之,我媽就說算了,以後家裡就隻有她一個做飯的。我覺得這是他們倆之間的愛情吧,因為愛情所以才能任勞任怨做上這麼多年的飯啊。”
謝白露眯起眼睛,目光不善的盯著耿鑫樺,“為什麼我覺得你意有所指,好像在說我其實不愛唐自立,所以不願意給他每天做飯?”
“白露,你彆聽這個人胡說八道,他分明就是大男子主義,覺得女人就應該做飯做家務。”劉韻說:“這種事情,如果女方也願意,那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我們白露是有大本事的人,她在實驗室做研究,將來可以拯救千千萬萬的人。難道要這樣的人一輩子就在廚房做飯嗎?哪有這樣的道理?”
耿鑫樺笑了一下,道:“我不跟你說了,你們都是女孩子,你自然是幫她的。我就是覺得唐自立又不缺錢,何苦要讓老婆這麼辛苦?小謝在家裡做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不好嗎?”
謝白露說:“我就高興在實驗室待著,反正這是我們家的事兒,我們自己樂意就行了。至於老耿嘛,你堅守自己的想法,以後建立一個這樣的家庭就行,彆盯著彆人家。”
“喲,是不是有點兒不高興了?”耿鑫樺笑著說:“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彆放在心上啊。”
“嗬嗬。”謝白露冷笑了一下,低頭吃飯。
劉韻卻苦笑了一下,輕聲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你彆跟他一般見識,他啊,嘴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彆搭理他。”
“恩,我知道。”謝白露說:“快吃涼拌雞,再不吃都被老耿搶光了!”
大家就一通亂搶,把桌子上的飯菜全都消滅的乾乾淨淨。
吃完飯,唐自立收拾了碗盤進去洗碗,耿鑫樺點了一根煙跟過去跟他說係裡的事情,謝白露就跟劉韻坐在院子裡麵扇扇子納涼,順便把西瓜切開了吃。
“劉韻,你跟耿鑫樺在一起了?”謝白露忽然問道。
劉韻渾身一僵,然後才小聲說:“沒有。”
“他追你也追了挺久了吧,從咱們爬山那會兒開始到現在,你還是沒想清楚?”
劉韻性格大方,身材好氣質好,長相也不差,所以耿鑫樺在爬山當天就看上劉韻了。
之後一段時間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確實在對劉韻示好。
劉韻之前沒談過對象,所以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
一直到考過期末考試,耿鑫樺把這件事挑明了,劉韻也就必須認真想清楚給他一個答複了。
劉韻歎了一口氣,道:“說實話吧,我確實挺喜歡他的。他這個人除了偶爾嘴賤,其他方麵倒是個熱心人,長得也高高大大的,年紀也跟我差不多。可是,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我跟他是沒有未來的。”
“為什麼?”
“都認識這麼久了,你也該看出來了,老耿是個好人,但是他們家骨子裡頭太傳統了。他媽媽當年也是有名氣的才女,嫁給他爸爸後卻做了一輩子家庭主婦。你聽他的口氣,將來要是他結婚,老婆肯定也要跟他媽媽一樣的。可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上頭都是哥哥,我媽又疼我,其實我很少做家務活的,我也不喜歡做。”
劉韻低著頭說:“考來這裡後,我以後也想做出一番事業,雖然我不像你這樣有天分,但我也可以做一個基礎的研究員,或者繼續深造,將來做一名老師,培養更多的人才。總之,我不想一輩子待在家裡做一個家庭主婦。但是老耿……”
“確實,老耿想找的對象是一個家庭主婦,跟你不是一類人。”謝白露說:“就算現在你們都很年輕,仗著愛情可以忽略這些,但總有一天,你們倆會因為觀點不同而發生衝突的。”
“是啊,所以我想著,在我回家前,我會跟老耿挑明,就說我們倆不合適。”劉韻垂著雙目,表情看起來微微有一點兒哀傷。
這是正常的,畢竟她也不是不喜歡耿鑫樺,隻是兩個人觀念不同,沒辦法擁有美好的未來。
謝白露有點兒於心不忍,就低聲說:“你要是實在不舍得拒絕,不如就跟他談個對象,等將來真的談婚論嫁了再分開。”
“如果真的跟他談了,我會投入很多感情的,等到真的談婚論嫁的時候,我可能就沒辦法分手了。”劉韻說:“就算分手,也會傷筋動骨,所以,何必呢?趁還沒開始,就讓它結束吧。再說我還年輕呢,現在沒有遇到合適的,不代表以後也遇不到啊。”
劉韻長歎一口氣,哀傷慢慢從她臉上褪去,謝白露摟著她的肩膀,笑著說:“就是,咱們學校那麼多人呢,就不信不能給你找個合適的。哎,我們實驗室的大師哥,你覺得怎麼樣?”
“駱大川?”劉韻說:“我沒想過,哈哈,你彆給我拉郎配了,我還等著愛情降臨呢,暫時不用你給我找。”
“好好好,說不定你後天坐火車回去就能遇到愛情呢?”謝白露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當時她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變成真的了。
吃過西瓜,耿鑫樺借了唐自立的手電筒,把劉韻送回學校去了。
“劉韻,後天我送你去火車站吧。”耿鑫樺在劉韻的宿舍樓下笑著問道。
劉韻猶豫了一下,說:“不用了,我也沒什麼行李,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啊。”耿鑫樺還在笑。
劉韻咬牙說:“耿鑫樺,我們作為朋友,該講的客氣還是要講的。”
耿鑫樺麵色一變,“你這話的意思是……我們隻能做朋友?不能做其他的?”
“是。”劉韻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
“為什麼?”
“我們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老耿,我考上了這麼好的大學,將來我也想學以致用,做一個研究員或者做一個老師。”劉韻說:“你要找的那種人不是我……”
耿鑫樺說:“就為了這個?”
劉韻抬起頭來,“對,就為了這個。你覺得所有女人結婚後都應該在家裡做家庭婦女,給你做一輩子的飯。我相信一定有人可以理解你的想法,真的在家裡照顧你一輩子。但是這個人不是我,所以我們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對不起,我隔了這麼久才能給你一個這樣的答案。”
耿鑫樺什麼也沒說,他隻是深深的看了劉韻一眼,掉轉身走了。
劉韻看著耿鑫樺越走越遠,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耿鑫樺回到了唐自立跟謝白露的小院子,把已經洗了澡的唐自立叫了出來。
“怎麼了?”唐自立穿著一身寬鬆的睡衣,有些不明所以。
“去換衣服,陪我去喝酒。”耿鑫樺說:“老子失戀了。”
唐自立點點頭,“等我一下,馬上過來。”
他走進臥室,對趴在涼席上聽收音機的謝白露說:“老耿失戀了,我陪他去外頭走一圈,十二點前肯定回來。你把門關好,到時間自己乖乖先睡。”
謝白露一骨碌爬了起來,“少喝點酒啊,要是老耿喝多了,你也彆把他扛回來,在外麵開個招待所給他睡覺。”
“知道了。”唐自立低頭親了她一口,就換了衣服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謝白露一覺醒來,發現唐自立不在屋子裡,就趕緊跑出去找他。
“起來了?我買了早飯,快過來吃。”唐自立走過去,笑著說:“是不是以為我一夜沒回來?”
“對啊,我睡的太沉了,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回來過。”
唐自立說:“老耿這次怕是真的傷到了,昨晚出去買了一瓶白酒,他一個人喝了一大半,沒一會兒就醉倒了。我在學校外頭給他開了一間招待所,讓他睡覺去了。不過看他那個樣子,不到今天中午應該醒不來。”
謝白露吃了早飯,唐自立又騎車送她去實驗室。
到了地方,唐自立說:“等廠子的事情弄好了,咱們就可以搬家了。轎車也買好了,不過到時候可能要先給藥廠用。不過秦冠那邊有一輛不開的吉普,我倒是可以先拿過來開。”
謝白露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笑的跟個貓兒似的,“到時候你每天開車送我來學校,有些同學又要對我不滿啦。”
“管他們說什麼呢?”唐自立說:“我們沒偷沒搶,過一點兒好日子也是應該的。等搬了新家之後,我會請一個保姆回來,到時候每天中午給你送飯,比吃食堂強些。”
“好,都聽你的。”謝白露抬頭一看,見駱大川也從那邊過來了,就趕緊鬆開自己的胳膊,先一步跑去實驗室了。
劉韻其實也算失戀,雖然她是拒絕的一方,但她的心裡也非常不好受,所以她在宿舍躺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沒精打采的背著自己的行李去了火車站。
“咦?劉韻同學?你坐火車回家?”剛剛下車的秦冠一臉驚喜的看著她。
劉韻愣了一下,“是的,我準備回家住一陣子。秦大哥這是出差嗎?”
“對,是出差,去XX市。”秦冠笑著說:“我看你的行李挺重的,我幫你背吧。”
“啊,不用了。”劉韻說:“去XX市的話,跟我應該是一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