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縣出一個舉人,比出十個秀才更好。
孫教諭也明白這個道理。
但科舉這事是急不來的,因為他和許明成,兩人誰也不能夠代替勉縣的學子們去參加鄉試,隻能像現在這樣,給那些有希望的人多些指點。
就如同他們之前科舉那樣,剩下的就看個人運道。
想到這裡,孫教諭便釋然了。
“好了,明成兄,難得沐休,我們不聊這個了。”
他順手拿起旁邊的酒壺,就要給許明成倒滿,但看到他旁邊正一口一個瓜子仁吃得正歡的淙哥兒,便又把酒壺放下改為了茶壺,
給兩人都倒滿了一杯茶後,孫教諭將茶杯舉起,鄭重道:“明成兄,今日請你來,其實是想要向你道謝的。”
“那一日聽完你的話後,我思索許久。”
“然後覺得你說的有理。”
孫教諭一臉的苦色,“可恨我身在局中,竟然未能分清楚身邊人話語裡的真假,不如明成兄你看得明白。好在現在醒悟也為時不晚,我已經往家裡去信,明年開春等大郎試著下場之後,不管他有沒有中,都讓他們母子到勉縣來。”
“明成兄,多謝了!”
“我以茶代酒,先乾為敬!”
孫大郎要來?
許淙馬上就豎起了耳朵。
然後他就聽到許明成回應,“你能如此想,便是再好不過。”
“妾室,終究隻是,”說到這裡,許明成的目光掃到已經吃完半盤瓜子仁的許淙,頓時皺眉:“淙哥兒,這瓜子仁你吃了這麼多,待會再吃炸鵪鶉,仔細嗓子疼。”
許淙連忙放下手,“爹,我不吃了。”
比起在家裡也能吃到的瓜子仁,他還是對酒樓的炸鵪鶉更有好感,因為張廚娘沒做過這個,她平時做的都是一些比較清淡養生的菜肴。
“那吃這個,這個甜。”
孫教諭見狀,把一碟果脯往許淙的方向推,然後轉頭繼續和許明成說話,“明成兄,你說得對,往日是我對柳氏過於縱容,才導致了洗三那日的禍事。”
“正好家裡的人也已經到了,如今我已將家中事務都托給了一位嬤嬤,她老人家這幾日會一一替我向各府致歉。”
他再度舉起了杯,“明成兄今日回去,也請替我向嫂夫人美言幾句啊,可彆因此惡了我們兩家的交情。”
“待我夫人過來,再讓她登門賠禮。”
許明成沒說什麼,而是同樣舉起了杯子。
兩人一飲而儘。
許淙看著他們瀟灑地一口悶,也低頭看了看自己麵前的甜飲子,舉起來一口喝完了。
唔,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
下午回去後,許淙跟金氏分享了羊肉湯和羊肉餅,還有非常美味的炸鵪鶉,尤其是炸鵪鶉,許小淙用了整整一百個字來描述它的美味。
先是說它皮酥肉嫩非常好吃,然後又說它鹹香可口,就連骨頭都有滋有.52GGd.味。美味的炸鵪鶉淙淙能吃一整盤,可惜壞爹不讓。不但不讓吃,他還不讓淙淙帶回來給娘你嘗嘗,說路途遙遠,帶回來就不好吃了。
淙淙不信,帶回來肯定也很好吃的。
非常非常好吃。
許明成被他念叨得沒有辦法,對金氏道:“淙哥兒一出酒樓的門,就在念叨了,你明天吩咐廚房給他做一隻。”
許淙眼前一亮,“真的嗎?”
金氏好笑,“你爹還能騙你不成?不就是一道炸鵪鶉,明日讓張廚娘做就是了,不過我們可說好了,你年紀小,隻能吃半隻。”
半隻就半隻吧,總比等到孫教諭下一次請客的好。
許淙心滿意足。
說完了正事,許淙想起了吃午飯的時候聽到的話,於是道:“娘,孫叔說要把孫大郎接來,孫大郎明年要考童生和秀才,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
接孫大郎來?
金氏聽得有些莫名,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了許明成。
許明成便道:“孫教諭說已經往家裡去信,孫夫人和孫大郎等人明年開春就啟程,約莫七八月份就能到勉縣。”
“此外,孫教瑜還把家事托給了一位嬤嬤,估計明日就會上門拜見。”
金氏這次聽明白了。
她淡淡笑道:“還算不糊塗。”
“我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家,將一個姨娘縱出了當家主母的做派。是她有恩於孫家,還是她生的子嗣考中了功名?以往她來看望佟姨娘的時候,也曾提出要來拜見娘和我,但我都未曾理會,沒想到倒縱大了她的威風,都能不把娘和我看在眼內了。”
“也就老爺你與孫教諭交好,不計較這些。若是換了彆個心眼小的,隻稍往朝廷遞個奏本,孫教諭就落不著好。”
“希望孫夫人是個明白人吧。”
“娘,為什麼孫叔會落不著好啊?”許淙好奇詢問,這隻是一件小事啊,落了各家的麵子,賠禮道歉應該是可以解決的,應該到不了丟官的地步吧?
“這事啊……”
金氏想了想,看到許明成朝她點頭,便道:“這事是這樣的,十幾年前有一個姓賈的人考中了狀元。”
“誰知狀元帽還沒戴熱乎,便有人敲了登聞鼓。”
“淙哥兒可知道登聞鼓?”
這個許淙知道,許明成之前講課的時候順便提過,所以他脆生回答:“登聞鼓就是立在皇宮門口,誰要告狀都可以去敲的鼓,敲了之後打板子,打不死就可以告狀。”
要命還是要正義,這鼓擺在那裡,就表達得非常明白了。
“對,那就是登聞鼓。”
金氏繼續說道:“有人告那賈狀元,說他不敬嫡母,縱容他那做姨娘的生母和妾室、兒女欺辱嫡母。家裡大魚大肉,卻隻給嫡母吃糠就鹹菜。”
“不但如此,他還寵妾滅妻,以妾為妻,以庶充嫡。這位賈狀元辦下的事啊,樁樁件件可謂是駭人聽聞。”
許淙張大了嘴巴。
這位賈狀元,也太那什麼了吧!
金氏摸了摸他的頭安撫,然後道:“後來陛下大怒,就將那賈狀元貶成了同進士。若不是朝中諸位閣老、朝臣們極力相勸,說‘殿試不黜落’,陛下就要奪他功名了。”
“但即便如此,陛下也說了賈家永不錄用。”
“這下你可明白了?”
金氏給許淙總結,“孫家這事,往小了說是孫教諭治家不嚴,往大了說便是孫教諭寵妾滅妻。這樣的罪名落下來,他這樣隻靠祖蔭蒙了缺,在朝中沒有人支應的,哪裡能落得了好?”
“哪怕是奪職返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許淙明白了。
孫家洗三這件事,還真的比想象中要嚴重啊,怪不得孫教諭不但讓人上門給各家道歉,還馬上往家裡去信,將孫夫人接過來。
不然即使這次的危機過去了,還會有下一次。
嘖嘖嘖,所以養小老婆就是不好!
許淙頓時斜眼看向渣爹!
不過等夜深人靜,許淙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就大張著雙手雙腳,然後望著頭頂淡青色的帳子,歎了口氣。
他親娘常白芷去年不想跟來勉縣,除了放不下自己的事業之外,是不是也有這麼一層原因呢?
哎,大人的世界,好複雜。
想著想著,他不知什麼時候沉沉睡去。
……
第二天醒來,許淙已經放下了心事,轉而看起了自己昨天挑選的簪子。
他越看越覺得這支簪子好看,於是把私房錢搬出來數,準備過幾天再去挑一件。當然這次就不用渣爹陪著了,他隻帶青木一個人去。
想到這裡,他把錢數出來遞給了青木,“青木,這是三兩五錢銀,你拿去給黃管家,是買簪子的錢。”
青木雙手接過,“是,少爺。”
目送青木出去之後,許淙把簪子仔細收好,準備等金氏過生日的時候就送給她。
然後過了幾天,許淙挑了一天跟來接人的橋叔說他有事要去後麵的趙家請教夫子,讓他稍等一會兒,然後自己則在趙誠的幫助下,帶著青木通過趙家後門來到了豐泰銀樓,仔細挑選了另外一支,上刻有福祿圖案,名為‘福祿雙全’的簪子收好。
這是他準備將來送給親娘常白芷的。
雖然兩人從沒見過麵,但許淙很感謝她帶自己來到這個世上,所以計劃每年也為她準備一份生日禮物,這樣將來有一天兩人相認,便都送給她。
那些大人的事他管不了,所以他就隻做小孩子的事。
為此他還跟掌櫃的說這是他暗地裡為他娘準備的驚喜,讓他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訴渣爹,不然他以後都不敢來他們家買東西了。
銀樓掌櫃已經知道這是縣令家的小少爺,哪裡會不應,許淙話音剛落他便道:“小少爺請放心,我們保證誰也不告訴。”
許淙這才放心,高興地回去了。
轉眼間,就來到了金氏生辰的這一日。
和提前四個月就告訴渣爹自己要送他生辰禮物,讓他左思右想不同,這一次要給金氏送禮物的事情,被許淙捂得嚴嚴實實的。
他不但叮囑了青木不能往外說,還特彆囑咐了渣爹要保密。
所以一等許淙把東西拿出來,就連往日以穩重示人的金氏都嚇了一大跳,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這,這是淙哥兒為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