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剛剛遇到瑩姐兒了。”
金氏正在跟秋月說收拾行禮的事,聞言問道:“瑩姐兒,她怎麼了?”
許淙把瑩姐兒的苦惱說給了金氏聽,再補充了一遍小時候的事,然後道:“娘,你說瑩姐兒不喜歡去京城,怎麼她被奶娘和嬤嬤一說,就不吭聲了呢?”
“爹常教我,要能說、慎說、敢說,但瑩姐兒就隻會生悶氣,這樣不好。”
“這樣是不好,”金氏微笑聽完,然後道:“瑩姐兒這怕是被身邊的人拿捏了,因為在乎,所以難免顧慮重重。”
“這事娘知道了,會找個機會跟雲夫人說的。”金氏頓了頓,又道:“我看雲夫人事忙,平日裡這些刁奴怕又表現得忠心耿耿,所以啊才被蒙蔽了,你也彆怪你師母。”
“好在瑩姐兒還小,來得及。”
聽到這話,許淙才放心下來,“那娘,你記得跟師母說啊。”
金氏溫柔地笑,“知道了,你安心讀書去吧。”
等人一走,金氏的臉就沉了下來。
秋月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夫人,淙少爺說的這事,您真的要跟雲夫人說嗎?”在秋月看來這是雲家的事,沒準他們家的規矩就是這樣的呢。
金氏搖頭,“你沒明白。”
她歎息道:“我們這些日子也瞧見了,雲家大姑娘和雲夫人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也常把大姑娘帶在身邊,可見喜歡大女兒多些。這樣的情況下,下人們想要把二姑娘教成大姑娘的模樣,也是有的。”
“淙哥兒今日一說,我便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母親派來的嬤嬤,也是常教導我要貞靜、賢淑,還說這樣的姑娘才會討人喜歡,將來才能有個好親事。”
“這些話直到我嫁了人,也沒有忘。”
金氏冷笑了一聲,“但有理歸有理,卻不一定對。最起碼對於雲二姑娘而言,怕是錯了,即便沒有錯,她身邊的人也不能一味的要她學著姐姐。”
“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好端端的一個大家姑娘,怎麼能讓人轄製,沒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如此,往後豈不是身邊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尤其剛剛淙哥兒還說,從小的時候那個奶娘便是如此了,處處要她學著雲大姑娘。豈不知我們這種人家,哪裡需要這般。”
秋月這才恍然,“那這的確不對!”
一個人,怎麼能老是讓她學著另一個人呢?這個想法可真是大錯特錯了,她之前還以為是雲夫人想要把兩個女兒都教成賢惠人兒,倒是未曾想過問題是出在雲二姑娘身邊的人讓她學著雲大姑娘這件事情上。
“是啊,”金氏道:“難為淙哥兒竟然察覺到了,覺得這樣不對。既然是這樣,那我得跟雲夫人說一說才行。”
……
傍晚,雲知府回來,突然發現屋子裡安靜得嚇人。
而他的夫人眼睛紅腫,表情憤怒。
他頓時一驚,問道:“這是怎麼了?”
“老爺,瑩姐兒那頭出事了啊!”雲夫人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妾身枉為人母,這麼大的事竟然是許夫人提醒了才發現!”
“我,我,我不活了我嗚嗚嗚……”
雲知府聽得莫名,“瑩姐兒怎麼了?我剛剛才見過瑩姐兒,今日淙哥兒送了她兩本新畫冊,她還拿來給我和麟兒一起看呢。”
雲夫人又是一通哭。
良久後她才在雲知府的安慰下,擦著眼淚道:“……妾身平日裡,的確是看中蕙姐兒多些,那也是因為世人多重嫡長,這和老爺你更重視麒兒是一樣的。”
雲知府點頭,“是這個道理。”
這並不是為人父母的不喜歡其他孩子,而是因為嫡長子和嫡長女在家族裡的地位是不同的。自古以來就有‘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說法,這長兄自然是嫡長子、長嫂則多半是彆人家的嫡長女,這兩種人從出生起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同的。
許多人家,特彆是大家族娶兒媳婦的時候,愛為嫡長子娶彆人家的嫡長女,就是這麼個道理。比如他們雲家,因為家大業大,所以長房長孫娶的都是嫡長女,再次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嫡次女。
原因便是這樣的女孩兒,娶進門後更能支應門楣。他們之前考慮把兩個女兒送回京城讓祖母和母親教導,便有這樣的原因。
雲夫人憤慨,“妾身雖然看重蕙姐兒多些,但亦是很疼愛瑩姐兒的,但凡她姐姐有的東西,也會給瑩姐兒準備一份。甚至因為瑩姐兒不喜女紅,更喜歡作畫,所以每個月還另取了私房銀子,給她買畫紙,買染料。”
“但沒想到,沒想到……”
“就因為我們更看重蕙姐兒,便有那起子心腸歹毒的下人,竟然從小就跟瑩姐兒說,讓她學著姐姐行事。”
“嗚嗚嗚……”
“我們雲家,又哪裡需要女兒如此?”
雲知府臉色一變,“竟有這種事?!那人是誰,好大的膽子!”
“是瑩姐兒身邊的奶娘和嬤嬤,”雲夫人咬著牙道:“都是妾身的錯,往日看到瑩姐兒的喜好跟蕙姐兒差不多,還以為她們是姐妹同心,不曾多想。”
“卻沒想到竟是這般……”
雲知府沉著臉。
這事還真是雲夫人這個做娘的有錯,自己的親女兒在身邊養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發現異常,又或者是發現了但沒有深究。哪怕姐妹倆小的時候,她要忙著照顧幼子,但也不該竟然還要旁人的提醒才醒悟過來。
當然,他自己也是有錯的。
以前隻欣喜於女兒像他,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功課上,女兒身邊的人因為是她娘親自安排的,又是侍候了多年的老人了,所以未曾留心。
好在現在醒悟也不晚!
他想了想,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們兩個都處置了,念在她們照顧瑩姐兒這麼多年,都送回老家養老去吧。不對,不單單是瑩姐兒身邊的,得把蕙姐兒身邊的人也一起送走,免得她們多心,反而影響姐妹間門的感情。”
“另外等許家人走了,就把蕙姐兒和瑩姐兒的住處分開,讓她們一人住一個院子,不要再像現在這樣住一起了。”
“還有……”
雲夫人忙問:“老爺,還有什麼?”
雲知府道:“以後讓瑩姐兒也跟著你一道學習如何管家理事,不要讓她把許多時間門花費在讀書和畫畫上了。既然她們同一天出生,那我們家就有兩個嫡長女,這沒什麼不妥,將來議親的時候,也跟人家說我們家的女兒都是按照嫡長女來教養的。”
雲夫人默默點頭。
雲知府又道:“等我這次任滿,也不去彆的地方了,就在京城找一個清水衙門。三品升不上去,那就找個五品、六品!”
“女兒還是留在我們身邊吧。”
這個可和前些日子夫妻兩人商量的不一樣啊,雲夫人頓時驚訝,“可是老爺,你不是說依我們家這樣的狀況,回了京城你就沒有好差事了嗎?”
“想要再往上升,還得靠外頭啊。”
“還得立下大功才行。”
“怎麼……”
雲知府搖頭,“官升得再高又如何?我這些日子和許明成閒聊,聽他說了一件事。說當年他要去恭州的時候,因為擔心恭州太亂,所以想讓淙哥兒他們先回廬州去,結果淙哥兒說什麼都不同意。”
“他當年不過才六歲,卻說出了‘一家人就應該同甘共苦’的話,還說做爹的遇事就想要送走妻兒,這樣不對。”
“仔細一想,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正好幾年後麒兒要科舉、要成親,蕙姐兒和瑩姐兒也要嫁人,所以我們一家就先回京城待個三五年,等孩子們的事定下來再說。”
雲知府歎息,“在我們兩個的眼皮子底下都能發生瑩姐兒這種事,再將她們姐妹倆交給彆人,我實在是不放心啊。”
雲夫人再度擦著眼淚,“老爺,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