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尼！堅持住！你會沒事的！！”
當擔架把他從法院裡抬走, 送往醫院的時候，茉莉幾乎顧不得其他，跟在喬尼旁邊緊握著他的手, 並製止了旁人想把刀從傷口處□□的舉動。
“他撒謊！！”
大吼著否認是自己指使的喬老爺被當場逮捕了，但沒有人相信喬老爺的話。那個家丁聲稱自己欠了喬老爺高利貸，如果在期限內還不上的話就要把他的姐姐送去賣身，他無奈之下, 隻能答應老爺和夫人殺了那個害了他們家族的女兒和她的男朋友, 但他沒有勇氣承擔這份後果, 所以還是決定說出實話。
“你胡言亂語什麼！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這種條件？！”
茉莉的繼母幾乎暈厥過去, 喬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但根本無法為自己辯解，隻能不斷喊自己被栽贓陷害了。
而家丁飛快在圍在法院門口的新聞記者們麵前, 顫抖著掏出一張五百塊的欠條，自己同意這麼做後才拿到錢到賬房贖回了欠條, 證明自己所說的都是真的。
喬老爺幾乎百口莫辯，茉莉的繼母發瘋般尖叫, 那一刻閃光燈幾乎將他們淹沒, 隨即被在場的保安官們逮捕。
而茉莉隻是掃了人群一眼，隨後不再理會他們。
她的心臟被揪了起來, 喬尼才剛從槍擊事件中恢複過來，差點掉了半條命，結果沒多久又被捅了一刀。但好在刀口不深, 不至於傷到內臟, 如果及時消毒並縫合的話他會沒事的，隻是實在讓人感到心疼。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家丁確實在移民的時候欠了原主的父親一筆錢, 為了不被送去挖鐵路，就賣身在他們家工作。後來他又把自己姐姐也弄了過來，但姐姐因為姿色不錯，那些人就想把她送去賭場當女支女。
除了原主家人這些黑心的壞人，重情義的人也有很多，這個人為了救姐姐的話，可能什麼事情都會願意去做。
但是茉莉感覺不正常的是，為什麼家丁最先襲擊的人不是她，而是喬尼？這不對勁吧？
而且非得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來襲擊，就怕大家不知道他們想弄死她一樣……
這件事情疑點很多，但茉莉已經無所謂了，她跟著喬尼來到醫院，難過又擔心。喬尼意識倒是很清晰，看起來精神也不錯，一直握著茉莉的手，安慰她自己沒事。
“我們有兩種方案，一是用線進行縫合，二是用烙鐵對傷口進行止血，然後敷上草藥，但兩種治療方法都有死亡的可能，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好家夥，烙鐵燙住傷口止血，這也太野蠻了吧。
雖然早就知道十九世紀的醫療水平，但茉莉的職業素質讓她無法忍受下去，大叫一聲，“等等，請我來給他處理！”
“你在開什麼玩笑？”
醫生難以置信地看了茉莉一眼，“彆在這裡搗亂，女人能懂什麼？彆影響我工作！”
“我有處理傷口的經驗，出了問題責任我們自負。”
在十九世紀就算醫生治死了病人，他們也從不負責任。細菌感染在二十世紀初期都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而這個時代醫學裡還沒有細菌的概念，治療隨便又野蠻，甚至放血療法也非常盛行。
茉莉非常擔心交給這裡的醫生會導致喬尼直接傷口感染死亡，當然他可能本身體質不錯，不然也無法從槍擊事件中活下來。但現在她還是堅持打算自己來處理一下，儘可能做她能做到的事情。
“沒關係醫生，讓茉莉來吧。”
他信任地注視著茉莉，對醫生說，“萬一我死了，我們也一樣會付錢，你不用管我。”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醫生而言，能拿到錢才是關鍵，也隻有有錢人才能享受醫院的服務。於是醫生留下了工具，不過茉莉還是問他要了一瓶高濃度的酒，在醫生離開之後，她把工具都泡進了酒精裡，並拔了幾根自己的頭發。
她當然不可能用魚線來給喬尼縫合，那樣就算順利愈合後的增生的疤痕也會非常可怕，但頭發就不一樣了，不僅細還能自行脫落，無需拆線。
當年她在暑期參與割BP手術割一根送一根的時候，就聽了主任建議使用頭發當縫合線材料。她那頭濃密又堅韌的黑發也讓同事們暗暗留心，導致她在實習期間被薅了無數頭發，同事們卻小氣的連奶茶都不肯請她喝一杯，美名曰不健康。但喝奶茶哪有上班不健康？她一杯奶茶都不喝不照樣也穿書了？
“奶茶”
好在原主的發質也很不錯，她選了幾根健康不分叉的頭發後，一起泡到了高濃度酒精裡消毒。
喬尼對她的舉動非常驚訝，但他還是什麼都沒問。
直到針刺入他皮膚開始縫合的時候，他微微皺了皺眉，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沒有發出任何慘叫或者抱怨，隻是很好奇地開口道。
“你的手法好熟練啊，茉莉，竟然能想到用頭發代替縫合線。”
是啊，一個暑假在醫院做活動的時候割了幾百根呢……也縫了幾百根，直接從新手進化成大師。
當然茉莉也不能告訴他自己的技術是給男人割BP練出來的，於是含糊著說道，“嗯，是啊。這就是讀書能學到的事情，你的傷口不深，沒傷到內臟，所以就直接進行表皮縫合了。用到高濃度烈酒也是為了清潔那些器材，降低傷口感染的概率……”
“看來我也好好努力學習，不然我什麼都不懂，完全聽不懂你的話。”
雖然喬尼並不理解茉莉在說什麼，但還是崇拜地看著她，並由衷稱讚道，“感覺你擅長所有的事情，無論是廚藝，還是醫療，簡直完全不像我的同齡人。有時候我覺得你簡直是萬能的，非常可靠又值得信賴，要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樣。”
“你怎麼不說要是沒有我，你也不會因為和我看電影插隊而癱瘓呢。”
茉莉溫和地笑著，忍不住出聲提醒他。
“那不是你的責任啦，是我太得意忘形的緣故。”
喬尼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無比認真地告訴她說，“就算不是因為你，我繼續保持那種狀態下去，遲早也會惹出其他麻煩，說不定會闖更大的禍。那次事故隻是對我的一個警告，一次教訓，給我上了一課。雖然我付出的代價很慘重，但我很高興我找到了你，所以覺得自己也沒那麼慘了。”
“喬尼……”
這番話比表白還要好聽，多好的男孩子啊……茉莉不由有些動容，真是太可愛了喬尼，她深深覺得這樣被依賴的感覺可真好。
茉莉不急不緩地幫喬尼處理完了最後一步，清潔了一下傷口四周，用繃帶幫他纏好。然後在他病床邊坐下來，平靜地出聲問道，“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喬尼。”
“嗯？什麼？”
“那個刺傷了你的男人，是你安排的嗎？”
“……”
原本柔和地注視著茉莉的喬尼突然安靜了一瞬，然後他的笑容消失了，也格外冷靜地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這很奇怪啊，就算他們會為了報複而乾掉我，也沒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去做啊，簡直是告訴大家快來抓我。”
“也許他們隻是氣瘋了，在審判結果下來的那一刻，意識到已經沒有挽回餘地了，所以就一氣之下那麼做了，沒想到家丁卻沒有膽子承擔後果，所以出麵指正了他們。”喬尼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喬尼，那個人衝過來後，用刀刺的人是你。”茉莉出聲提醒他。
“嗯，還好沒有傷到你。”
喬尼把頭轉向一邊，不再看茉莉的眼睛，“你不要亂猜了，這是他們自己愚蠢犯下的錯，現在你已經安全了，他們再也不能傷害你。”
“……喬尼。”
茉莉深深看著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樣值得嗎？”
“……”
“我現在很虛弱也很困，茉莉，我得休息一會。”
喬尼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然後他突然換上一副非常無辜的表情，可憐巴巴地望著茉莉問，“我想醒來就吃到你做的飯，你能滿足我這個願望嗎？”
“……當然可以。”
看來他什麼都不會說了。
茉莉放棄了繼續從他這裡找到答案，然後替他蓋上被子，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好好睡吧，喬尼。”
……
因為有了黑診所的先例，茉莉不打算讓喬尼住院太久，打算等他稍微恢複一些就幫他出院。這件事情的真相怎樣已經無所謂了，重要的是惡人得到了懲罰。不過茉莉還是非常在意，於是在回家準備容易吸收的高蛋白質食物的時候，她順便去了一次關押他們監獄，見了那個刺傷了喬尼的男人一麵。
“你有十五分鐘時間。”
被收買的看守安排茉莉隔著柵欄見到那人，然後離開了會麵室。
對方似乎對茉莉來見他一事非常驚訝，他足足盯著茉莉沉默了好一會，終於才出聲問道，“您來見我有什麼事嗎，大小姐？”
“我想知道真相。”
茉莉直直注視著他，出聲問道，“到底是誰讓你來刺殺我們的？”
“當然是老爺了，您離開家裡後，他們一直都在商量怎麼殺了你，才不讓家族蒙羞。但因為少爺被逮捕了，他們還抱有一線希望能說服您放過少爺，隻是您一點都不留情麵，所以他們就決定這麼做了。”
那位家丁幾乎是一點猶豫都沒有，比起前麵的吞吐，這段話仿佛在他心中演練過無數次一樣，非常順利且流暢地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刺的是喬尼。”
茉莉出聲提醒他，並質問道，“當時我就在喬尼邊上，你為什麼會先放過我攻擊喬尼？”
“……”
那人又沉默下來，他抿了抿嘴唇，顯得有些不安，但他還是堅持地說道，“您彆問了，我的答案還是那個，反正老爺已經完蛋了，不出意外就是坐牢或者驅逐出境。說句難聽的話，雖然老爺是您父親，但老爺害了那麼多人，也是罪有餘辜，您非要弄清楚真相又有什麼意義？要是老爺脫罪了的話，也對不起我們其他同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茉莉其實已經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但對於這個家丁，她也隻有一個問題。
“這麼做對你而言值得嗎？雖然你刺得很淺，喬尼會沒事，但你一樣也會進監獄。”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家丁說，“我不是在評價你做的事情的對錯，隻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這麼做。”
家丁身體抖了一下，他嘴唇微微哆嗦，隨即眼圈變紅了。
“我用自己的人生來交換我姐的人生，我覺得是值得的。”
他聲音帶著哭腔，“我從小就和我姐相依為命，如果不是我姐，我可能活不到現在。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背井離鄉呢？但到了異鄉又是另一個地獄，當我看到那些票客們折磨我姐的時候，我隻想和他們拚了，隻是我沒有錢給姐贖身，也不能等姐接客到身體壞了的時候。我坐牢過個十幾二十年就出來了，但姐不能等那麼久，興許她到死都還不完欠老爺的錢，所以現在是我來回報我姐的時候。”
萬惡的，吃人的舊社會啊。
這一席話讓茉莉也變得很安靜，她沉默片刻後，也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關照好你姐的。”
“……小姐的意思是？”家丁愣了愣。
“老爺和夫人不是都被抓了嗎，弟弟也得坐牢，那我不就是那個家裡唯一能管事的了。”
茉莉給了對方一個寬心的笑容，利索應當點了點頭道，“回去就把賭場和妓院關了，我會燒掉大家的高利貸欠條，讓所有姑娘們都得到自由，誰都不應該成為彆人的奴隸。”
“小姐……”
家丁呆呆望著茉莉，他一下子“噗通”跪下，淚流滿麵地不斷向茉莉用力磕頭。
“您真是菩薩心腸，謝謝您小姐，您是我們所有人的恩人！”
很快探監的時間就到了，茉莉離開監獄後，就去市場買了條魚，基圍蝦，還在東瀛商人那裡買了袋大米扛回家。
雖然得知喬尼是故意受傷的這點讓她感到有些心情複雜，她以為喬尼隻是個愛哭又軟弱的男孩，沒想到他卻比她想象中要狠多了，甚至還帶著一絲瘋狂。果然還是應該相信漫畫裡的人設，不能因為他表現的可愛又聽話就低估他。
她歎了口氣，不過喬尼寧願自己受傷也要保護她這點還是非常令人感動。男人都很自私，能有人能為你做到這一點簡直是不可思議，她也得好好愛護喬尼才行。
於是茉莉回到公寓就開始熬粥，並把魚生拆挑刺，做成生滾魚片粥，並拆出蝦仁錘成糊，然後像蝦滑一起下進了粥裡。在做完這些後天也快黑了，她用鐵盒裝了兩碗魚片粥，用布料包起來保溫，然後出門前往醫院。
準備到街上去叫出租馬車的時候，茉莉意外的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位上次幫她算過命的帕契族祭司HAO正一個人靜靜坐在馬路街邊上，仿佛若有所思般看著過往的人群，充滿文藝又深沉的氣質，然而看起來像極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在她注意到對方的同時，對方同樣也發現了她。然後那個男人突然向茉莉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雖然與喬尼約定好不再算命了，不過考慮到這大哥似乎還是有點本事的，於是茉莉熱情地向他揮揮手，並走到了對方麵前。
“嗨，真是奇遇，沒想到又遇到您了。”
“嗯，確實。”
HAO溫和地點了點頭，並淡笑著回答道，“每次來到芝加哥的街道，都會遇到你，這也是奇妙的緣分。”
一共也就兩次吧……茉莉暗暗在心中吐槽，看來他可能是個家裡蹲。當然作為少數裔來說，芝加哥街上的氛圍確實對他們來說太不友好了，不愛出門也正常。其實茉莉一度以為他沒有收入是個流浪漢，畢竟印第安人在這裡比亞裔更難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茉莉腹誹之後，HAO卻突然輕輕笑了笑，就好像聽到了她在想什麼的一樣湊巧。
不過茉莉對老哥還是有點同理心的，也為了感謝他之前為她進行的占卜，雖然準不準是另一回事，她還是拿出了其中一個飯盒，遞到了對方麵前。
“對了，吃過飯了沒？”
“還沒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