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門後的人呼吸變重。
喬園鍥而不舍地敲門。“梔子,你的感冒好點了嗎?”
依舊沒有回應。
她把心一橫:“梔子,我和小蝶能進來看你嗎?”
“……彆……會傳染給你們……”
聽見南梔悶悶的聲音,躲在門邊的眾人胸口鈍痛。
張零握緊的拳頭抵在牆上。
喬園喉嚨哽咽,貓耳往下耷拉。“梔子,我們……我們大概猜到你發生什麼事,能不能讓我和小蝶進來?或許有方法幫你。我還可以當你的枕頭,你可以捶我拿我發泄。”
抽抽搭搭的小蝶來不及擦鼻涕。“梔子姐姐……讓我幫你吧……小蝶有用的……”
所有人都聽見門後響起細微的抽泣聲。
張零彆過臉去,手背凸起青筋。
沒多久,房門開了。
門後的把手掛著布偶熊。
是它開門。
“小園和小蝶進來吧。”它謹遵南梔的吩咐。
喬園帶著小蝶進臥室,房門被布偶熊反鎖。
南梔背向她們,穿著長衫長褲坐在床沿,一頭粉毛比平日黯淡。
小蝶想跑過去,被喬園拉住。
“梔子,你現在怎麼樣了?”她牽著小蝶慢慢走近。
“……不好。”
“我和小蝶可以看看嗎?”
南梔轉頭看來,雙眼紅腫。“嗯。”
兩人慢慢地靠近,坐在南梔的身邊。
南梔低下頭,慢慢地拉上褲管。
喬園頓時被淚水模糊雙眼。
小蝶哭得更加淒慘。
一天而已,她的小腿長滿淺褐色的短絨毛。
南梔飛快地放下褲管,遮擋醜陋的小腿。
她聲音沙啞:“以前我不能完全理解你們的感受,覺得你們除了外表跟普通人有些不同,其他方麵和人類差不多。現在我懂了,我會討厭的這樣的自己,會想遮遮掩掩,渴望回到以前的生活。”
淚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到衣角。“但不可能的,不可能回去了。我會全身長毛,變成一隻畸形的鬆鼠!很醜很醜的鬆鼠!到時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蠢事,你們快搬走吧!讓我自生自滅!”
泣不成聲的喬園摟著南梔,彼此的淚水沾濕各自的肩頭。
“我不會搬走的,我要想方法幫你。”
“沒用……”南梔放聲痛哭,宣泄憋在心裡的恐懼與絕望。“詛咒是無解的,大家都知道。你告訴張零不要再喜歡我了,他不能和一隻鬆鼠一起……你們走吧……”
“不要!”小蝶抱著兩人哭。“小蝶現在就把你的詛咒吸出來,一定可以的!”
她說完就做,從喉嚨伸出細細長長的虹吸式口器,輕輕地刺進南梔的額頭。
南梔不覺得疼。
片刻,小蝶的神色愈發焦急。
痛哭完的南梔反而平靜下來,接受事實。“小蝶,不要勉強了。詛咒已經發動,無力回天。”
小蝶不情不願地收回虹吸式口器,撲到南梔的懷裡。“嗚嗚嗚……小蝶會想其他方法的……小蝶要保護梔子姐姐……嗚嗚嗚……”
南梔如鯁在喉,閉上眼。
“你們搬走吧。”
良久,喬園抱著哭累睡著的小蝶出來。
喬園的狀態也很差,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梔子也哭累,睡著了。”
張零抵住即將關上的房門。
許青庭脫口而出:“彆強行進去。”
哪知他隻是對掛在門把的布偶熊說:“告訴梔子,就算她變成鬆鼠,我也不會離開她。”
繼而,他摸摸小蝶的頭頂,把自己關在臥室裡。
許青庭和瞿錦司默然對視,各回房間。
霍知儒抱起霍小小。“來,小小你今晚和我睡,他們有事要忙。”
霍小小很懂事,沒哭沒鬨,安靜地點頭。
家裡很快便冷冷清清。
張零仿佛釘在書桌前麵,使用筆記本電腦找資料。
瞿錦司和一樓的許青庭也不斷地刷平板。
霍知儒哄霍小小睡著後,翻閱邪術手劄,企圖找到破解詛咒的方法。
夜深,幾個房間還沒熄燈。
張零查了很久,都沒找到成功阻止怪物化的案例。
他不服輸,繼續查。
一無所獲。
成功阻止的幾率是0。
他差點想到網上發起谘詢求助,忽而想起“怪談自救”論壇。
一個熱帖的標題引起他的注意。
《求助!瀘城翠湖山上的鬆鼠是不是怪?》
顫抖的手指點擊鼠標,進入帖子查看。
主樓說,樓主的朋友被那兒的鬆鼠抓傷,傷口異常。
[水美人]:救命,我的朋友也被抓傷,傷口很癢。
[鍵盤衛士]:沒聽過這個怪談,新誕生的嗎?樓主和樓上把傷口拍出來看看。
……
張零想起被抓傷的學生不隻有南梔,如坐針氈。
他仔細瀏覽每一層樓的回複,盼望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條奇怪的回複映入眼簾。
[sweety]:也不是沒辦法。詛咒的源頭是一切的開始,隻要願意,就能回收詛咒。
[繪梨最可愛]:樓上在說什麼?
……
張零盯著這條回複良久,黑眸映著屏幕的白光,產生希望。
他顧不上關掉筆記本電腦,衝出房間,恰好遇到從對麵房間走出的瞿錦司。
“我在‘怪談自救’論壇看到一條回複。”
“我也看到,我有方法救她。”
瞿錦司錯愕,原本打算找他們仨商量對策。“你真的有方法?”
“有。”
微不足道的螞蟻鑽進南梔的臥室,確認她熟睡時,張零喚出幾隻紅火蟻偷偷開鎖。
旁邊的瞿錦司很不放心。“你有多大把握?”
“五成。”
哢嚓,門鎖悄然打開。
瞿錦司留在臥室的外麵,為他守著。
銀白的月光傾瀉到床尾,落在地板的月光宛如一汪泉水。
櫻花粉的被子遮擋她變異的身體,枕邊的布偶熊盯著走近的張零。
“她會生氣的。”它低聲提醒。
他凝視皺起眉頭的睡顏,心臟的血管仿佛鑽出許多紅火蟻,恣意撕咬他的心臟。
很疼。
張零坐在床沿,輕輕拂開她額角處的亂發。
原本明豔張揚的粉毛,變得暗沉乾枯。
“很快就沒事的了。”
說完,他摘下右邊的耳釘。
——拜托你們,我想救人。
瑟瑟發抖的布偶熊仰望他背後的巨大陰影,恨不得自己隻是一隻普通的布偶,不需要麵對這樣的恐怖。
黑暗巨影頂上天花板,長著長長的觸角,兩根鐮刀般的前肢從他的肩膀冒出來。
前肢極度尖銳,它們輕輕地措手,小心翼翼地蹭南梔柔軟的臉蛋。
布偶熊硬著頭皮提醒:“小心……弄傷……”
黑暗巨影的圓腦袋歪了歪。
【我們不喜歡拋棄】
【我們討厭沒有責任心的大人】
【她會不會拋棄我們】
【她看著很溫柔……】
【我喜歡她】
……
隻有張零聽見絮絮叨叨。
“她一定不會拋棄我們,我保證。”
長長的觸角也蹭南梔的臉蛋。
布偶熊以為它不會傷害南梔,哪知它的口器突然伸出又長又尖的昆蟲吸管,戳進南梔的額頭。
布偶熊大吃一驚,撲向南梔。
“放心,不會有事。”
它半信半疑地坐好。
沒多久,南梔緊皺的眉心鬆展。
她做了很長的噩夢。
夢見被很多紅眼睛的鬆鼠圍攻,它們邪異凶殘,爭先恐後地咬她。
她艱難反抗,可惜鬆鼠越來越多,幾乎把她掩埋。
然後,張大壞蛋出現了。
他像一個英勇的超人登場,踢開所有鬆鼠。
南梔感激流涕,想謝謝他的時候,竟然聽見他的聲音奶聲奶氣:“你不準拋棄我們!”
噗——
黑暗巨影收起昆蟲吸管,歪著腦袋看她一邊做夢一邊笑。
布偶熊悵然擦汗。“還能笑出來,心真大。”
張零戴回右耳的耳釘,掀開被子檢查她的腿。
“哦喲,腿上的絨毛全沒了!”
“老鬼,不準告訴她破解的過程。”
“了解,她那麼害怕蟲子,知道後肯定嚇哭。”
張零戀戀不舍地再看她一眼,繃著身軀離開臥室。
關上門,瞿錦司及時接住踉蹌的張零。
他臉色煞白,疲色明顯。
“你沒事吧?梔子怎麼樣了?”
“詛咒已經解除。明早,你們四個到一樓的浴室集合。”
“好,我送你回房間。”
天亮,晨曦照亮一樓的浴室。
許青庭泡在浴缸裡。
霍知儒端著茶杯和茶壺來。
喬園局促地攥衣角。
瞿錦司環手抱胸佇立。
“梔子的詛咒已經解除。”恢複神采的張零坐在浴缸的旁邊。
此言一出,許青庭他們緩和神色。
在他們七嘴八舌打聽前,張零繼續說:“以我的能力,還能為你們其中一個解除詛咒。”
本想打趣一番的他們,瞬間瞠目結舌。
“什麼?”
“你再說一遍?”
“你們商量好為誰破解詛咒。”
四人相視,然後沉默。
張零托腮,等著看他們爭破頭的好戲。
“為什麼幫我們?”許青庭突然問。
“她會開心。”
他們再次沉默。
張零不緊不慢地催促:“你們最好快點,梔子準備起床,彆讓她看到你們勢利的嘴臉。”
他們沒看彼此。
怯怯的喬園第一個舉手發言:“我……棄權。我答應梔子要贖罪,貓耳是我的罪惡象征,我不會舍棄它們。”
“噢。下一個。”張零早就猜到她不會爭搶名額。
出乎他的意料,霍知儒第二個棄權。
他愜意地品茶。“我和你們不同,我身上的詛咒一旦解除,我的靈魂要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我想多曬會兒陽光。”
剩下瞿錦司和許青庭。
張零饒有趣味地等他們的選擇。
尤其是瞿錦司,他確信瞿錦司會爭取名額。
瞿錦司洞悉他的眼神含義。“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隻是長了一些鱗片,遠遠不到沒法出門的地步。”
“嗬,機會隻有一次,彆後悔。”
瞿錦司勾起挑釁的冷笑:“梔子喜歡我鱗片的顏色。”
張零驀地沉下臉,雙肩各浮現一隻黑色的蝴蝶。
“冷靜冷靜。”霍知儒當起和事佬。“既然我們三個都棄權,你幫許哥破解詛咒吧。”
泡浴缸的許青庭一直沒吭聲。
半晌,他的微笑夾著憂傷。“謝謝你們。”
浴室剩下他和張零兩人。
張零再次摘下右邊的耳釘。
許青庭疑惑不解:“為什麼不幫你自己破解詛咒?”
“辦不到。我建議你坐好,你原來的腿一定沒魚尾長。”
這番毒舌讓許青庭笑了笑,他乖乖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