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悅和謝無意從陣盤裡出來,掉落在天煞星島外圍之外的海中。
因為從前來過, 曲悅適應此地靈氣, 而謝無意六品巔峰的修為,即將步入七品, 異界靈氣對他的影響也不大。
“天煞星是圓形的,按照咱們城市一二三環的劃分,這裡差不多有五環。”曲悅坐在謝無意的紙飛機飛行器上,講解的時候, 差點把五環之歌順口唱出來。
謝無意坐在紙飛機前端, 一邊畫著符籙一邊打趣著道:“那房價是不是越中心越貴?”
曲悅笑道:“完全反著的,越中心越沒什麼人煙。這裡之所以適合避難,不隻是凶獸遍地, 還因為氣候怪異, 說風就是雨, 任性的很。風像刀子似的, 能割喉斷劍。雨是黑色的,具有強腐蝕性。起霧之時,霧氣會令人產生幻覺。嚴重程度, 是從中間向外圍遞減的,我最深隻去過三環。”
謝無意停下筆:“聽上去, 很像是個高級法陣啊。”
曲悅攏著手搖搖頭:“那就不清楚了, 正中央還有一座類似火山的山, 傳說山內囚禁著一位被神族流放的煞神。”
她不太明白煞神是什麼意思, 據說是天煞孤星, 所以這裡才叫做天煞星島。
理由是靠近火山之人,會印堂發黑,氣運衰減。
“還聽說這座山曾經往外噴過靈珠,山內應有靈礦和寶物,還是有不少人鋌而走險,想去一探究竟。”
所以此地除了躲避仇家的亡命之徒,更時常會有尋寶之人出沒。
說著話,紙飛機抵達星島,黑夜裡,和海上的風平浪靜相對比,島上雲層壓的極低,故而難以飛行。
收回飛行器,兩人落在地麵上,前方是一片森林,能夠聽到此起彼伏的獸吼聲。
“穿過這片林子,後麵有個屬於人族的城市。”妖多常常占山為王,人多基本形成城市,人比妖更懂得團結就是力量,這便是島上明明妖物數量最多,卻乾不過人的一個原因。
曲悅曾經做過一份地圖,結案時一起封存進去,此時又派上了用場。她摸出羅盤確定下方位,伸手指過去,“我們進城去。”
“江家老祖會在城市裡閉關?”謝無意從鐲子裡摸出一條繩子,甩了兩下,繩子化為一條小白蛇。
白蛇落在地上,吐了幾下信子,順著曲悅手指的方向往森林深處遊走而去。
蛇視力不佳,但感知力極強,白蛇走過一遍之後,謝無意便能同步感知它的感知。
“當然不是了,我是去找那兩個天武人。”曲悅根本沒打算尋覓江檀的閉關之地。
倘若江檀的危機是邢諺帶來的,她隻需找到邢諺,將邢諺帶走,那江檀危機自然而然便會解除。
找邢諺應該不困難,堂堂天武族少主,擁有逆天的武力值,進城稍微一打聽,便能打聽出來下落。
畢竟此地麵積雖大,人員流動性卻不大,來了厲害角色,很快就會傳遍。
這也是幾年前辦案子時,部門不敢派高階過來,隻好讓曲悅走一趟的原因。
……
兩人沿著白蛇走過的路,避開森林內所有危險物,天亮之後,進入城市中。
這裡的城市可沒有城樓和守衛,一棟棟形狀各異的建築像被打翻在地的棋子一樣,隨意散落著。
要打聽消息,自然是往茶樓客棧這樣的地方跑。
曲悅挑了個人最多的茶樓入內,想著即使不開口,坐著喝一天茶,便能收集到自己想知道的情報。
不曾想坐進去之後,居然和茶樓內其他人一樣,被正中央的戲台子給吸引了。
說戲台子並不合適,這些演員們說的都是大白話,像在演話劇一樣,還會以法術來變換場景。
一旁還有樂修會根據故事發展奏樂,這些樂修都有四五品的修為,和曲悅差不多,合奏出的配樂自然是不差的,極具有感染力。
尤其是扮演龍君的男主角登場之時,曲悅終於知道為何在座多半是些女子了。
這是當連續劇演的,據說已在天煞星島上演了幾十天了,曲悅不知前情,看了桌麵上擺著的前情提要,才稍微知道點。
大概就是一條懶龍和一個佛修少女,通過一個類似通訊器的骨片取得了聯係,發展了一段“網戀”,最後發現兩人隔著十幾萬年的時間海,而在少女所在的時間裡,那條懶龍早就死了。
劇情可比幻波給九荒編的那些狗血多了,虐男主虐的肝腸寸斷。
戲台子上的男主角,容貌可以打七分,但加上演技之後,絕對可以打九分,少一分是怕他太驕傲。
今兒正好演到虐的地方,已經有不少女修在那裡抹眼淚了。
“現在劍修可真不容易。”謝無意頗是感慨的傳音給曲悅,“一個九品劍修,竟然都淪落到賣藝賺錢了。”
說著,他也摸出一袋靈珠,準備打賞。
謝無意整日裡在符器宗埋頭搞創造,很少離開華夏,“我是第一次見。”
“九品劍修?”曲悅驚訝,她看不出來此人的劍氣,窺探修為似乎隻有四五品。
不過謝無意的話她肯定信。
“那甭說你了,我也是頭一次見。”曲悅越發多打量那男主角幾眼,若偶爾玩票就算了,剛才聽小二說,這“戲班子”來星島三年了,演的這是第五個劇本,劇情不同,但都是血虐男主。
而且這個“戲班子”在周圍幾個世界很紅,多的人請他們演出,男主叫做彌殷,女修迷妹多不勝數。
可他走走停停,從不在同一個地方逗留超過一年。
如今是個例外,懷疑他可能在外頭惹了什麼厲害角色,不得不入島暫避風頭。
謝無意道:“師妹,咱們繼續坐在這裡也沒有用了,都在看戲,打聽不到什麼,不如換一個地方?”
曲悅搖頭:“我們看完。”
謝無意微微一怔:“真是意想不到,師妹竟然喜歡看愛情故事?”
曲悅並不是為了看戲,本想解釋,但看謝無意瞧她的眼神,不免有些好笑:“謝師兄,在你眼裡我有那麼漢子嗎?”
“不是。”謝無意也笑道,“要知道,咱們可是學院曆年來最無人問津的兩大毒瘤。”
“那不巧的很,我這顆毒瘤已經被鏟除了。”曲悅指指自己,表示自己有人追求,且名花有主了,眉宇間帶著點得瑟,“你加油吧。”
“是那位十九洲的荒山君?”
“對。”曲悅回的落落大方,不遮不掩,“你聽陸叔叔說的吧。”
曲宋不喜歡九荒,八成會和陸滇抱怨。
陸滇從前就愛撮合她與謝無意,肯定會告訴謝無意,“彆聽我二哥瞎說,我二哥對九荒有偏見,九荒雖是個邪修,但他好著呢。”
謝無意道:“你真冤枉你二哥了,他什麼也沒說,我是聽部門裡的人私下裡議論。你二哥對荒山君有沒有偏見我不知道,我倒是覺得你對你二哥挺有偏見。”
每次和曲悅聊天,曲悅提起曲宋來就得先翻一個白眼,從來也沒說過曲宋一句好話,“其實你二哥很疼你的,每年你生日都要問問陸叔叔,八歲的女孩兒喜歡什麼,九歲的喜歡什麼,十歲的喜歡什麼……”
曲悅喝了口茶,道:“但他連根鳥毛都沒送給我。”
謝無意啞巴了下:“可他真的準備了,包括你在九荒山那三年,不在家,他都有準備。”
曲悅放下杯子,無奈的一攤手:“但是呢,他覺得我大哥不靠譜,他才是我們的大哥,自然就得承擔起長兄如父的責任,送了禮物給我,表現出對我的疼愛,擔心我會恃寵生嬌,不怕他了,他便管不住我了,所以他思來想去,還是不要送了吧。”
謝無意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看來師妹心裡非常清楚。”
“那當然了。”曲悅還真是一提起他就要翻個白眼,“除了我爹,我和二哥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
知道曲宋是這樣的心理,曲悅自然也不去和他多親近了,否則等他稍後想想,覺得自己沒了威勢,愈發會端架子。
這樣一想,曲悅禁不住想起了母親,會不會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冷情。隻是因為不熟,揣測不到她的想法而已。
畢竟分彆時母親說過,父親最後的命劫,她會想辦法。
曲悅心裡稍稍有了點安慰,目光下移,繼續看戲台子上的表演。
待到晌午時分,今日的演出告一段落,那叫做彌殷的男劍修謝幕之後,便匆匆離去。
他在林間有一處竹屋,尚未走到時,腳步慢慢停下:“出來。”
倏地,憑空落下幾道黑影,影子落地化為黑袍人。一個個帶著麵具,但頭上長角,是妖修。
“彌公子,我家妖主有請。”
“不去。”
“你還不曾問,我家妖主是哪一位。”
“不必問,是哪一位我也不去。”
彌殷抬步繼續往前走,就聽那妖修的頭頭喝道:“少給臉不要臉!”
示意手下去綁人。
那些妖修立即拋出一張捕魚用的網子,試圖將彌殷給兜走。
但網子尚未觸碰到彌殷,便被他周身突然爆發出的淩厲劍光絞成碎片。
一眾妖修驚怔,明白他遮掩修為了!
一刹那糾結是跪下求饒,還是撒腿就跑!
彌殷此時的表情,可沒有在戲台子上生動,冷冰冰地瞥了他們一眼。
眸中似有劍氣,激射而出,血水從妖修麵具下流出來。
妖修倒是想慘叫,卻叫不出來,直接倒地化為一灘血水。
彌殷繼續往前走,走了沒多遠,再次停下:“出來。”
這次的語氣沒有那麼嚴厲,因為追蹤他的人,身上沒有戾氣,應不是壞人。
且這一男一女,方才在樓裡看過他的戲。
“彌前輩。”扯掉隱身鬥篷,曲悅和謝無意走了出來,拱手請安。
“兩位自從出了茶樓,就一直跟著我,能跟上我,你們絕非普通人,莫非也是隱藏了修為?”彌殷打量著他們。
謝無意指了指他的肩頭,有著零星的乳白色粉末,落在他的白衣上,幾乎沒有任何的色差。
彌殷用手指撚了一點,感知不出是什麼物質,心道即使沒有隱藏修為,這兩人也不簡單,他不想多惹麻煩,客客氣氣:“無論你們找我何事,都請回吧,我不過是個戲子而已,除了演戲,旁的什麼也沒有興趣。”
曲悅踩著落葉上前一步:“晚輩隻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前輩,您修為如此之高,為何要做戲子呢?”
彌殷:“愛好。”
曲悅莞爾:“前輩可曾聽過,在上古年間,有一個劍修門派叫做入我劍門?”
彌殷表情未變,輕輕眨了眨眼:“略有耳聞。”
曲悅再道:“這入我劍門有位擁有天工血脈的老祖,打造了十二把神劍,修煉起來十分的折磨人。其中一柄劍名為天慟劍,劍主需要收集眼淚來洗劍,此劍才能不斷進階,而且,還得是旁人為劍主流下的具有真情實感的眼淚……”
曲悅懷疑,彌殷就是天慟劍的劍主。
他年紀不算大,謝無意說他骨齡不足八百歲,可他組建一個話劇團,整天忙著四處演戲,居然還能修劍修到九品,隻能說演戲便是他修行的一種方式。
試問這世間,修煉什麼劍法,需要依靠如此奇葩的方式呢?
曲悅僅僅能夠想到的,隻有入我劍門的那十二柄坑爹劍。
而且根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彌殷演出的這些話本子,都是些血虐男主的橋段,很容易引人為他落淚。
曲悅猜,應是天慟劍。
彌殷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不承認也沒否認:“無論我修的何種劍,我隻想知道,姑娘追上來做什麼?”
他的回答,在曲悅看來,基本上已經是承認了。
曲悅微笑拱手:“因為好奇呀,晚輩的三哥,修的乃是天賢劍,而晚輩有一位學生,修的則是天殘劍。還有一位關係較好的前輩,修的是天坑……哦不,天傷劍。在此之前,晚輩還曾領教過天怒劍……”
提到天怒劍主辛鷺,曲悅的小心眼還沒過去,麵色稍稍一涼,旋即緩過來,接著微笑,“所以想要碰碰運氣,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見一見天慟劍。”
聽曲悅如此一說,彌殷的態度明顯又和善了幾分:“姑娘與十二神劍,還真是有緣分。”
他轉身,“前麵不遠處便是我的住處。”
這是再邀請他們。
也等同承認了自己的確是天慟劍主。
“多謝前輩。”曲悅給謝無意使了個眼色,兩人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謝無意傳音:“十二神劍?很有意思的樣子?”
聽出謝無意語氣興奮,非常感興趣,想讓她詳細講一講,但曲悅拒絕:“不,一點意思都沒有。”
謝無意:“我想知道。”
曲悅堅定不移的搖頭:“不,你不想知道。”
謝無意的一些發明,在曲悅看來已經有些“變態”了,萬一受到那十二神劍的啟發,創造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那第一個遭殃的就是特殊部門。
謝無意知道她的顧慮:“我又沒有天工血統,不可能……”
曲悅打斷:“不要妄自菲薄。”
謝無意便先不問了,回頭讓他陸叔叔去問曲宋也是一樣,他被這十二柄劍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你跟過來,不僅是為了驗證你的猜測,想欣賞神劍吧?”
那坑爹劍有什麼好欣賞的,曲悅心下無語的很:“我是為了做事,他在這裡住了三年了,咱們想知道的事兒,找他打聽不就完了。”
謝無意納悶了:“為何不直接問?”
“當然是先套近乎。”曲悅笑道,“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忽悠。”
說著話,她手腕上的一線牽有了動靜。
曲宋:“怎麼樣?”
曲悅:“平安著陸。”
曲宋:“我問的事情進展。”
“二哥你在搞笑麼,剛來半日,能有什麼進展?”
“恩。”
曲宋一句廢話也沒有,便將一線牽掐斷了。
瞅瞅,曲悅提起曲宋能不翻白眼麼,明明是擔心她破碎虛空之後,心脈裡的魔蟲是否對身體造成了影響,落地之後,有沒有遇到障礙,卻偏偏愛裝大尾巴狼。
曲悅不由抬頭望向天空,她在嘗試以分析曲宋的心理,來理解母親。
希望母親不要太端著,該出手時且出手,畢竟現在父親有著生命危險。
*
天人境。
凝霜從冰玉池救下風槐之後,魂魄回歸身體,剛有意識,立刻被嚇了一跳。
她寢殿內的窗下,站著一個人,寒露。
凝霜盤膝坐在床上調息:“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寢殿有著重重禁製,為了施展秘術,她還特意施法布下了幾層結界。
殿外,心腹天女仍寸步不離的守著門。
窗下的寒露轉過身來,目光冷冷看著她:“你都能夠魂魄離體下九霄了,我不過是進你的房間而已,有這麼難?”
凝霜冷笑了一聲,嗓子眼兒一陣腥甜。若不是不願在她麵前示弱,此時已是一口血噴出去,因體力不支而昏厥了。
此番施展秘法,她損耗極大,手套內的兩隻手,枯槁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寒露輕描淡寫:“你再這樣折騰兩回,即使我不去姑姑麵前告狀,你也會被姑姑發現的。不,可能在姑姑發現之前,你已經死了。”
“那你可千萬要保佑我長命百歲。”凝霜莞爾,“不然的話,風槐便沒有顧及,你與曲春秋的事情便遮掩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