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四十六章(1 / 2)

酸枝木六扇曲屏風, 屏心是絲帛所製, 每一扇上頭都彩繪了各式山水花鳥、飛禽走獸。

偏殿寢間裡僅有的幾盞油燈與燭火,微弱的光透不進屏風來, 昏暗中僵持不下的一男一女, 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仙仙乖,朕是有苦衷的,回寢殿朕再慢慢與你說, 好不好?”皇帝突然打破了僵局, 語氣裡滿是誘哄的意味,“這大年初一的,彆生悶氣了。”

他聽到微微啜泣的聲音,有些驚慌失措,整個心疼得像被刀絞一樣。

伸手想把她抱進懷裡好好親一親, 又想到她方才掙開自己時的決絕,雙手頓時僵硬地停在半空。

他聲音帶著一絲哭腔,低聲哀求道:“仙仙, 朕真的不騙你,回寢殿朕就告訴你原因, 嗯?”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失去她了。

在她麵前, 他仿佛永遠都是那個粗俗鄙陋、一無所有的小兵,明明就在她身邊卻不敢露麵,擔心自己凶悍的外表會嚇著她, 隻敢遠遠地偷看幾眼。

攢了許久的軍餉, 全給她買了珠花和帕子, 也隻敢偷偷摸摸地放在她家的門前,躲起來確認她撿到後才離開。

這些遠遠不夠,他喜歡的小姑娘得擁有世間最好的才行,於是他拚了命地在戰場上廝殺,使儘渾身解數往上爬,成了鎮國大將軍手下最得力的副將。

他在戰場上搜刮來了不少戰利品,堆金積玉、翡翠珠寶,通通都想捧到她麵前,儘數給她。

後來把她接進宮裡,又為她將露華宮大修了一遍,碧瓦朱甍、雕梁畫棟,全是用如流水般的銀錢堆砌出來的,成了整座皇宮最為金碧輝煌的宮殿。

也不顧自己剛稱帝,尚未穩坐龍椅,就把原本撥給後宮內院的開支一再縮減。

甚至還借口國庫空虛,把陳嫃當時的封後大典給省略了,一群宮人內侍和一頂鳳輦,就將人接進宮來。

即便兩人前世已經恩愛了一輩子,但隻要麵對趙仙仙,他還是將自己放在如塵埃一般卑微的地位上。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輕易牽動著他的心。

趙仙仙強忍著淚水,雙肩不自覺地微微聳動,努力控製住鼻子抽泣的聲音。

沉吟了半晌,她才顫顫地說:“好,臣妾跟陛下回去,可陛下不許再騙臣妾了,不然......”

直到這輩子,她才決定要交心給眼前這個把自己捧在心尖上的男子。

卻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背著自己打壓自己想要保護的親人,還讓人隱瞞起來。

這個大混蛋,明知道自己前世對哥哥的死耿耿於懷,卻還做出這樣的事來......

“仙仙乖,彆往下說了,嗯?”皇帝聲音嘶啞,用衣袖幫她拭擦著臉上的淚痕,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壞了她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

隨後趙仙仙就去把寢間耳房裡的乳母叫起來,讓她過來繼續守著大皇子。

皇帝將她掛在雕花大衣架上,那厚實的銀狐毛滾邊氅衣取了下來,溫柔地幫她穿上。

猶覺不夠,又把衣櫃裡疊放整齊的厚棉被取出來,將趙仙仙整個人包裹在裡麵,再打橫抱起她。

趙仙仙有些猝不及防,唇齒間不由自主地溢出細弱的吟哼聲。

他自己身上隻穿著單薄的中衣,抱著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趙仙仙離開了偏殿,穿過刺骨寒風,大步流星地往正殿後方的寢殿走去。

被放在紫檀木拔步床上後,趙仙仙掙紮著從卷著的被子鑽出來,披散的青絲變得亂糟糟的。

她倏地想起清雲說起前朝趣聞時,提過從前的妃嬪都是光著身子再用被子卷起來,被內監抬著送到皇帝寢宮裡,然後自己從卷著的被子裡鑽出來再侍寢。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的動作,頓時羞赧了起來,臉上火辣辣的。

皇帝見她臉紅耳熱的,便以為是自己捂得太嚴實把她悶著了,又心疼又愧疚,急忙幫她解下氅衣來。

“陛下方才不是說,回來寢殿就與臣妾坦白嗎?快說罷。”她有些忸怩作態。

又迅速抬眼睨了他一眼,見他沒發現自己方才的不妥,暗暗鬆了口氣。

皇帝實在不願讓她知道這些事情,隻是這回若是再含糊過去,日後仙仙定還會因著趙深的事與自己爭執。

他也翻身上了床,試探著想將她抱進懷裡,見她沒有推開自己,還乖巧地把腦袋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心裡一陣狂喜,低下頭來貪婪地在她白皙細嫩的臉上印下細細密密的吻。

趙仙仙氣得撅起的小嘴能掛住一把小油壺,嬌嗔道:“陛下快說呀!莫不是隻是為了哄騙臣妾回來,才......”

“自然不是!”皇帝有些難以啟齒:“仙仙,你聽了不要害怕,趙深他......他對你起了壞心思。”

“壞心思?哥哥想害我?”趙仙仙一頭霧水,秀眉微微蹙起。

皇帝想到趙深就來氣,語氣透露出隱怒:“他膽大包天,竟敢覬覦你,還妄想從朕的身邊奪走你。”

“怎麼會......”趙仙仙瞠目結舌,又仰起頭望他:“會不會是陛下您弄錯了?他可是臣妾的哥哥啊!”

畢竟這位可是連親生兒子的醋都吃的,會不會又是他亂吃乾醋,誤會了自己兄長?

“仙仙以為是朕亂吃醋?”他啞然失笑,一邊用手將她的一頭青絲捋整齊,一邊說:“這樣的事,朕還是分得清的,若隻是吃乾醋,朕何必將他打發走?便是讓他待在西京城裡,你們一年裡也見不著幾回。”

趙仙仙聽了這話有些半信半疑,又問:“那陛下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皇帝低聲應她:“仙仙上回不是接了他們進宮一起過中秋?那時朕才發覺他看你的眼神就跟......”他耳根子有些紅了,“跟朕從前看你時一樣的。”

趙仙仙哪裡知道他說的什麼眼神,隻不過聽了他這話,心裡也信了幾分,驀地鼻子有些泛酸。

“哥哥從前待臣妾好極了,什麼好吃的都留著給臣妾,自他投軍後,臣妾就日日數著日子等他回來,一等就是八年、九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可沒待幾日他又走了......”說著說著她便泣不成聲了。

皇帝心裡一陣發苦,又揪著疼,大掌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哄道:“好仙仙,不哭,朕疼你,不僅好吃的留給你,什麼都給你。”

她猛地止住了哭聲,破涕為笑道:“誰要陛下留好吃的了,臣妾自會讓禦膳房去做!”

“好好好,仙仙想吃什麼都讓禦膳房去做。”皇帝見她笑了,才鬆了口氣,急忙朝外頭喚人送盆熱水進來。

又親自絞乾了在盆裡浸著的帕子,溫柔小心地拭擦她滿是淚痕的的小臉。

見她的雙眼哭得腫成核桃一樣,心疼得不行,愈發遷怒那惹是生非的趙深了。

隨後兩人都側躺著,趙仙仙整個人縮在皇帝的懷裡,軟聲軟氣道:“從前臣妾還在趙家村時,經常在家門前撿到些珠花帕子,應該就是哥哥托人送回來給臣妾的,雖然都是醜不拉幾的,可臣妾想著也是他的心意,一直都有好好收著的。”

皇帝臉色頓時不好看了,想不到她居然以為那些東西都是趙深送的,又聽到她嫌醜,也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好。

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問:“哦?醜不拉幾的?”

“是呀,那些帕子都繡花花綠綠的,珠花墜子更是奇形怪狀的,沒一樣是能戴出門的......”趙仙仙如今想起來,都還是萬分嫌棄。

皇帝整個人陷入了糾結,靜默了良久,才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目光有些忽閃:“仙仙,其實那些都是朕送的。”

“啊?”趙仙仙驚訝一聲,臉上訕訕的:“怎麼會......”

可她一想起這人前世和這輩子做過的傻事,這還真是他能辦出來的事兒。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用力掐他精瘦的腰:“那陛下怎麼從來沒同臣妾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