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向塞繆爾。
高大的軍官,伸手扶了一把跌跌撞撞的青年,將手掌放在對方腰上借力了一把,臨走時淡淡扭頭看了躁動的黑豹一眼。
“謝謝……”路白不好意思地說,地上太不平坦了,跑起來容易踢到腳。
“快過去吧。”塞繆爾放開他,自己斷後。
路白嗯了一聲,走到擔架旁邊,跟著醫生們一起上了飛行器。
塞繆爾緩緩走在後麵,哪怕身後綴著兩頭躁動低鳴的猛獸,他卻閒庭信步,並不緊張。
一行人乘坐飛行器回到救助站,這時救助站才知道,塞繆爾殿下竟然悄悄跟著行動了,聽說是一頭受傷的獅子,但……並不是人類的獸態。
殿下深夜出動,竟然隻是為了一頭受傷的野生獅子,這讓人分外不解。
迪夫也知道了此事,他卻並不驚訝,因為這件事之前已經討論過,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落實了。
估計是發生了突發狀況。
他穿衣服來到醫務部,看到手術室外麵,塞繆爾殿下和路白坐在一起,而塞繆爾殿下正在……
時間回到十分鐘前,他們剛剛將受傷的獅子送進手術室,進行身體檢查和傷口縫合。
因為老獅子體能消耗過度,這時已經沒有危險性,所以沒有讓路白進去陪同。
不確定獅子能不能活下來的路白,眼睜睜看著手術室的門關起之後,整個人就虛脫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一片空白。
“……”路白低頭揉臉,深深歎了一口氣,人坐在這裡,才想起剛才那腥風血雨的場麵,其實可危險了,差點沒被叼走。
站在身邊的塞繆爾,瞥了一眼揉眼睛的青年,眉頭微皺,對於持續陷入自責的青年,他並沒有什麼具有說服力的安慰之言。
一個內心強大的人,完全可以坦然地麵對生老病死,更何況隻是動物。
身為參加過無數戰役的軍官,塞繆爾可說是見慣生死,即使是麵對屍山血海,也能做到無動於衷,所以塞繆爾無法感同身受,路白究竟在難過什麼。
“你在哭嗎?”
“……”沒有,路白想說,隻是眼睛進了草屑,刺激得眼球疼痛,可能之前就已經進了,但是一直沒有時間去管。
現在整隻眼睛都是紅腫的,總感覺裡麵有異物膈應。
比路白高大太多的軍官,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抬起路白的下巴,彎腰給小員工擦了擦眼淚:“森林裡每天都有動物在死亡,你哭得過來嗎?”
“啊,沒有哭……”路白發現對方誤會了,趕緊坐直腰身,解釋道:“之前做火把的時候沒有注意,草屑飛進了眼睛裡,現在很疼……”
“嗯。”聽說不是在哭,麵容冷峻的軍官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俯下/身:“我幫你看看。”
“好……”
於是就有了迪夫看到的一幕畫麵!
“殿下。”路白抿嘴,不得不假設一下:“我們總是避免猛獸打架受傷,但猛獸年老了,肯定會生存不下去,總有我們照顧不到的地方,如果今晚我沒有發現,監控室也沒有發現,這頭獅子肯定會死。”
“……”塞繆爾無話可說,總不能告訴這個地球小員工,你今天晚上救助的這隻獅子,隻是一頭野生的獅子,不在他們特殊保護的範圍內。
監控中心之所以沒有發現,是因為這頭野生獅子身上根本就沒有監測芯片,他的死活其實救助站是不管的。
但這些路白不知道,他被蒙在鼓裡。
他以為救助站對每一隻猛獸都這麼關心愛護。
“生老病死是正常的。”塞繆爾語氣淡淡道,指尖非常小心地幫助路白,把眼睛裡的草屑弄出來:“就算他今晚不幸死了,你也不必難過。”
對方的口吻未免過於平靜,但路白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確實,生老病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路白小聲:“看著生命流逝,肯定多少會有一些難過呀。”
“路白,不要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你隻是一個渺小的人類。”掐住路白的下巴,塞繆爾檢查他另一隻眼睛,同時把這個概念強行灌輸給他:“好了,不過眼眶有點紅腫,你稍等。”
“哦……”眼眶裡麵應該的確是有傷口,路白一直眨眼流淚,怪難受。
不多時,進了藥房的親王殿下,手中拿著一支眼藥水回來。
路白再次被他摁著腦袋,仰起臉接受護理……話說!這位殿下之前是學臨床的嗎!
手法如此乾淨利落,要知道一般人對待眼睛,都是有點縮手縮腳的……包括路白自己,滴眼藥水的時候要試探很多次。
想想都感覺廢物。
“自己擦。”滴好之後,塞繆爾把手帕按到路白掌心,讓他自己擦拭流出來的眼藥水。
“哦,嗯……”路白感到一陣丟臉,低頭拿起手帕,自己給自己擦了擦眼睛。
“……”尷尬的迪夫,等他們拉開距離才走了過來,否則他會覺得自己像個沒情商的傻X:“咳,殿下,路白,發生了什麼事?”
塞繆爾卻不想路白去回憶那件事,三隻猛獸,十幾隻鬣狗,當時混亂血腥的場景,他應該能想象到。
“迪夫,事情已經結束了,你大可不必過來。”因為來了也沒用。
迪夫:“!!!”這麼明目張膽趕人的嗎?
“站長……”路白正準備說什麼,現在隻能一臉尷尬,咦?不能說嗎?可是迪夫不是站長嗎?
“一頭年邁的獅子受傷了,正在裡麵做手術。”塞繆爾簡易賅地說明。
“嗯,對。”路白點頭。
迪夫:“是您晚上跟我說,要送去動物園養老的那隻年邁的獅子?”他也不是吃素的,這種時候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塞繆爾看了他一眼,總算沒有繼續趕他走:“嗯。”
路白很驚訝,看著塞繆爾:“送去動物園養老?真的嗎?”
迪夫說道:“是真的,之前看了你的工作報告,殿下決定采納你的提議,把年邁的猛獸送到動物園養老。”
森林裡野生猛獸的數量有限,據統計每年都在遞減,很大程度上來說,人類的獸態進駐森林,嚴重影響了野生動物的生態平衡,這是人類做得不夠好的一件事。
森林本來是屬於野生動物的,現在被人類占據了,人類給野生猛獸養老,似乎也無可厚非。
決策來得太突然,路白看向兩位領導的目光,有些不敢置信。
“站長,不是說猛獸不能被圈養嗎?”他認真回憶,記得崗前培訓的時候,站長親口跟他說的,總不能是他記錯了?
實際上不是猛獸不能被圈養,而是人類的獸態不接受圈養,他們需要更開闊的天地,自由生活。
“額……但他已經老了,估計能夠被圈養吧。”迪夫釘截鐵地說,合起來忽悠小路白,讓他覺得有一絲絲的愧疚。
“如果是就好了。”路白遲疑地點點頭。
能夠把老獅子送出去頤養天年的消息,當然是個好消息,路白稍微輕鬆地看著手術室。
希望大獅子吉獸天相。
隻要過了這個坎兒,以後有吃不完的肉,享受不完的大房子,沒準兒還能在動物園裡來一段黃昏戀。
生活豈不是美滋滋!
三言兩語將路白從負麵狀態拉回來,迪夫邀功請賞似的看了一眼塞繆爾,滿臉得意,不過卻換來塞繆爾的無視。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靜靜打開,一名戴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
“怎麼樣?”塞繆爾聲音沉沉地問。
“殿下,獅子的手術已經做完了,目前來看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身體比較虛弱,需要休息。”醫生一口氣說完。
在場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特彆是路白,如釋重負。
“謝謝醫生。”他由衷地說,給醫生鞠了個躬。
塞繆爾頷首:“那就好。”然後吩咐路白和迪夫:“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探望。”
習慣了和大貓待在一起的路白,猛地想到自己今晚要一個人過夜,他下意識地掃了掃手臂,有點想回去。
發現他的遲疑,塞繆爾皺眉,略回眸:“怎麼了?”
路白聞言,連忙抬起臉來搖頭:“沒有什麼,那麼殿下明天見,晚安……”一股腦地說完,滿臉都是欲蓋彌彰的心虛。
如果他說要回森林,對方會不會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放著好房子不住要去住小破車廂!
路白覺得自己也不能太脫離現實生活,雖然那些毛茸茸的可愛生物確實能帶給他很大的安慰,以及歸屬感。
“嗯,晚安。”
走出醫務部的大門,三個人各回各的公寓。
員工的公寓和領導的公寓,當然不是在同一個方向,從這裡回去,路白還要走一段路。
路白坐在自己的小公寓裡,想到這個星球上跟自己最親的兩隻大貓,和自己隔著百八十公裡,心裡甚是想念,知道他們有沒有乖乖的回到停車的地方過夜?
那裡是黑豹的地盤,按理說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大貓貓等他,他明天上午,確認過獅子安危就回去。
洗澡出來之後,通訊器裡收到一條大領導的信息,問他:“還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路白的嘴角輕輕揚了起來,可能是因為異國他鄉有人關心吧!
“我很好,謝謝您。”被滴眼藥水的那一幕浮現心頭,路白趕緊回去翻找換下來的衣服,從口袋裡找出那條手帕,回複對方:“您的手帕還在我這裡,等我明天洗好了給您送過去。”
塞繆爾回:“你可以留著。”
麵對親自接自己回來的塞繆爾殿下,路白無疑會生出一種天然的信任感,他捏著手帕,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由衷地說道:“非常感謝您,我想我以後會對這份工作有更好的理解。”
塞繆爾頓了頓:“你還在自責?”
那倒也沒有,隻是對工作更有心得了,想到這裡,路白突然啊了一聲:“……”
“怎麼了?”塞繆爾擔心地站起來。
路白:“!!!”
路白隻是看到,之前自己離開的時候,忘了把桌上的一些食物處理了,現在有蟑螂在桌上爬來爬去。
“咳,我桌上……有蟑螂。”路白聲音微微顫抖,啊,他有密集恐懼症。
塞繆爾:“???”
這個整天和猛獸待在一起的地球人,怕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