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數據也不如實體那麼直觀。
壯碩的吊額白眼虎,毛茸茸的大臉湊到他眼前,用一雙冷感專注的獸瞳看著他,纖長的虎須幾乎湊在他臉上,溫熱的鼻息直接傾灑在他臉上,最可怕的是對方微微張開的獠牙,幾乎抵著下頜……
路白毫不懷疑,這隻白虎張開嘴,能將他的臉整個罩住,因為對方真的太巨大了。
比動物園的老虎大上一圈。
路白將雙手舉在頭頂上,躺在這隻白虎麵前的雪地裡,腦子迅速思考和分析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反正肯定不能露出敵意和反抗,因為毫無意義。
這個情景不由讓他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黑蛋的時候,自己也遭遇過同樣的危機,當時的自己立刻就躺下露肚皮,讓黑蛋聞自己的味道,這樣做可以示好,但這是一個偷雞的舉動,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是雌性。
動物界裡麵,雄性基本都會讓著點雌性……
當然了,他並不清楚毛茸茸們能不能通過氣味分辨雄雌,反正在雄性麵前露肚皮的,真的隻有雌性!
讓這隻大老虎自己疑惑去吧!
剛才路白的反抗,的確惹怒了撲倒他的白虎,當路白轉過來之後,他碩大的虎爪就摁了上來——踩在路白脖子邊。
“……”粗壯的前肢往耳朵邊一踩,路白整個人腿軟,有種當場去世的刺激。
絕望地閉上眼睛,等了數秒,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路白睜開一隻眼睛,看到那張臉離自己更近了,不過已經收起了獠牙,在專注地嗅探他的鼻息,耳後,脖子……
實話,胡須弄得他很癢,虎頭上的毛毛也弄得他很癢,但他一動不敢動,也不敢打噴嚏。
之前搭帳篷挖水溝,身上略燥熱,路白已經摘掉了帽子和圍巾,現在躺在雪地裡,又冷又怕,雙重煎熬。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其實老虎算是比較有節操的動物,他們有三讓步,自己的孩子讓步,懷孕的雌虎讓步,已經受傷的同類讓步。
路白想了想,自己哪哪都不靠,現在喊爸爸還來得及嗎?
不管了,來不及也要試一試:“虎……哥。”話到嘴邊,卻依舊過不了那個坎,路白無奈,咬牙溝通:“又見麵了,我還是那個不好吃的人類,你今天也把我當屁放了,求你。”
大白虎似乎沒有將他的話當回事,又或者是壓根就不理解,對方繼續嗅探,水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然後路白就感覺到他壓低身,800多斤的重量,開始有一丟丟壓在身上,要死了,難道對方想用這樣的方式將他弄死再吃?
所幸白虎隻是用肚皮貼著他,然後繼續嗅探,從鼻子裡噴灑出的鼻息,不僅沒有讓人覺得溫暖,還讓人覺得寒意頓生,路白根本不敢睜開眼去看他侵略性十足的嘴臉!
老虎遇見體型比自己小很多的動物,的確會這樣壓製,然後慢慢吃。
難道是因為弄死了不新鮮嗎?
路白也是佩服自己,都這時候了還有吐槽的心情。
他試探著動了動,隻見白虎立刻呲牙,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警告聲:“嗚——”同時身體又下壓了幾分,用爪子摁住他的肩膀。
路白立刻一動不敢動,瞬間感受到了白虎的重量,同時多少了解到,對方生氣的點,似乎就是他亂動和逃跑,或許還有今天上午的戲弄。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路白大大呼吸了一口氣,認錯態度良好地道:“對不起,我錯了,我早上不應該用望遠鏡偷窺你,中午也不應該躲在車裡消遣你,我不敢了,我以後見到你繞道走行嗎?”最後一句滿滿都是無奈。
但大白虎還是壓著他,虎眸居高臨下,紋絲不動,不知道是不是路白的錯覺,他從這隻白虎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惡意。
靠……
“真的對不起。”為了順利脫身,路白的語氣隻好越發低微求全,道:“是我有眼無珠不識泰山,您看我吃又不好吃,壓在這裡隻有凍死的份兒,我犯的錯還不至於將我凍死吧……”
說著說著,越說聲音越弱,最後路白把腦袋一歪,營造出一副自己已經嗝屁的樣子,這是他最新想出來的辦法。
白虎應該就是為了教訓他,當人都死了,對方應該就會離開了。
事實證明,這個法子是有用的,路白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對方在嗅探他的鼻息,似乎在確定他死沒死,而他當然努力屏住呼吸,裝死。
“吼……”隻感覺那白虎用吻拱了拱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拱到另一邊。
人類青年軟趴趴毫無生氣的樣子,映入白虎水色的獸瞳中,他終於有點躁動地挪了一下身體,前肢撐起來,虎頭懸在青年臉上方,眯著眼睛凝視。
最後,他似乎確定路白已經死了,不久之後就從路白身上起開了,粗壯的四肢踩在雪地上離開的聲音,異常明顯。
但是眾所周知,老虎是出了名的偷襲者,他們走路是可以沒有聲音的。
所以這些聲音是刻意製造給路白聽的。
路白哪曾想那麼多,他分外緊張,將眼睛眯開一條縫,親眼看著大白虎的身影離開,這才一骨碌地從雪地上爬起來!
但他沒有敢立刻就走,而是在原地觀察了許久,以防對方殺個回馬槍。
不過,那隻報複他成功的大白虎應該是已經走遠了,四周圍安安靜靜的!
逃過一劫的路白輕出了一口氣,如此看來,對方果真沒有攻擊性,兩次都是在教訓他。
而且有理有據。
第一次錯在他窺探了白虎捕獵,第二次同樣是窺探了白虎,而且還躲在車裡麵讓對方看得著摸不著。
人都會生氣,彆說老虎。
路白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雪,兩腿發抖地回到撿樹枝的地方,抱起一捆樹枝趕緊離開。
火堆燒起來,冷得哆哆嗦嗦的路白,將自己兩麵烤一下。
出去吃晚餐的小秋褲,從外麵飛了回來,他停在枯樹枝上,對著路白啾啾啾,有點激動的樣子。
“怎麼了?”路白這會兒太冷了,也沒有空多關注他,隻是確認他沒有受傷,就繼續烤火。
小秋褲啾了一會兒,漸漸安靜下來,路白對他側目,這家夥該不會是吃撐了吧?
說到吃東西,路白還沒有吃晚飯。
經過剛才的那一番驚嚇,現在冷餓交加。
在火邊烤了半天,等到身體漸漸回暖,路白才拿出肉罐頭,烹煮自己的晚餐。
以往吃完晚餐,還有精力整理一下資料之類的,或者煮點熱水,洗一洗臉和手腳。
但今天吃完晚餐之後,眼皮子開始沉重,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在身體上蔓延開來。
路白也沒多想,以為自己隻是今天累了,他收拾收拾,趕緊爬進睡袋裡休息。
今天逃跑了一天,又三番幾次地受到驚嚇,路白的確是累了,無論是精神上和身體上都急需休息。
然而睡到半夜一點多鐘,傍晚在雪地裡受涼了的青年,身體開始發熱,冒冷汗,說胡話,是發燒或感冒的前兆。
在海拔高的地區發高燒,那可太要命了。
他必須及時醒過來,給自己注射點藥。
但路白昏昏沉沉的,一直沒能醒過來,縱然他呼吸越來越困難,冷汗越來越多……
夜晚在監控室值班的工作人員,倒是從數據中隱約看出路白的情況不對,他立刻聯係對方,然而並沒有聯係上。
這就有點棘手了!
現在夜深人靜,而且迪夫和塞繆爾殿下都不在,值班人員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找誰。
亞度尼斯深夜被叫醒,監控室的值班人員跟他說,救助員路白情況不對,是否派人去看看?
“什麼問題?”聽見是路白出事了,亞度尼斯匆匆起來看數據。
“不是失血也不是其他疾病,隻是體溫不正常……”工作人員其實有點忐忑,為了這件事就把亞度尼斯軍長叫起來:“對了,還聯係不上。”
“既然都聯係不上了,那就派人吧。”亞度尼斯一聽,這不是廢話嗎,都聯係不上了還等什麼,說完頓了頓:“等等……讓我看看他的坐標。”
工作人員一邊打開地形圖,一邊問道:“您要親自去一趟嗎?”
這是路白專屬的排麵,以前塞繆爾殿下在的時候,進出都是塞繆爾殿下安排的。
“……”亞度尼斯當然想親自去一趟,他正在猶豫。
“咦?”工作人員突然發出驚訝的一聲。
“怎麼了?”亞度尼斯立刻問道。
“這這……”工作人員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調出光屏讓開些許,驚訝得都有點口吃的毛病!“路白……那個……綠點和紅點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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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白身體發熱出冷汗,他本能地從睡袋中掙紮出來,逃離束縛和悶潮的環境,但是在零下二十幾度的雪山夜晚,他從睡袋裡出來會凍死的。
氧氣的稀缺,讓路白腦袋迷迷糊糊,一直醒不過來。
半夢半醒中,他感覺自己很冷,顫抖著幾乎睜開了眼皮,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醒過來。
之前一直都沒事,這個時候如果出現高原反應,那就有點尷尬了,但其實路白的情況,隻是受涼了,腦袋昏昏沉沉,正在往重感冒的方向發展而已。
他隱隱約約有點感覺自己生病了,但就是昏昏沉沉醒不過來。
冷得開始做噩夢的時候,一個熱源靠了過來,路白摸到溫暖的皮毛,立刻本能地靠過去,將自己整個人埋進溫暖的海洋中。
這個熱源就像一塊會發熱的大毛毯,對方似乎還會自動調整位置,將路白整個籠罩住,從上而下。
發熱中的路白被裹得密不透風,之前發的冷汗,慢慢就變成了熱汗,纏繞他的痛苦的噩夢也慢慢被熱源的安撫驅散,呼吸和睡眠終於重新恢複平穩,因為發熱而過快的心跳也漸漸正常。
感冒過的人基本都知道,在感冒初期隻要動作夠快,把身上的汗發出來,感冒細菌就跟不上你痊愈的腳步。
被大白虎悶在肚皮下的人類青年,昏沉了半個小時之後,出了一身熱汗,不再說胡話;一個小時後,身上的不適狀態漸漸消失,略粗重的呼吸歸於平穩。
路白閉著眼睛蹭蹭柔軟的絨毛,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月光微微從拉開一半的帳篷門縫隙間穿進來,有了這束光源,大白虎那雙渾圓的獸瞳微微發亮。
顯然他的離開隻是欺騙肚皮下的青年,在雪地分開後,其實一直在暗處尾隨,直到發現對方的巢穴所在。
在八百多斤的巨獸眼中,人類青年脆弱不堪,他輕易就能咬穿對方的脖子。
交鋒兩次仍然沒有咬殺對方,這是一種試探和猶豫的訊號。
救助站監控中心,值班人員鬆了一口氣,說道:“……他的情況好轉了。”
“……”坐在一旁的亞度尼斯,漂亮藍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兩個重合的點,抱著手臂陰森森地笑:“那真是太好了。”
路白情況好轉,很好,塞繆爾的獸態待在路白身邊,也很好。
不小心看到這抹瘮人微笑的工作人員,趕緊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亞度尼斯軍長這是什麼意思?
“辛苦你了。”亞度尼斯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人畜無害的樣子,他站起來拍了拍工作人員的肩膀笑道:“那就麻煩你繼續監測吧,我先回去睡覺了。”
“好的,您回去吧。”值班人員說道,目送亞度尼斯的背影離開,回過頭去繼續監測……那兩個重合的小點,再一次看還是覺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就挺驚訝。
淩晨5:00左右,工作人員看得眼睛犯困,因此起身去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回來之後他就發現,代表白虎的小紅點不見了,隻剩下一動不動的小綠點。
工作人員立刻聯係路白,謝天謝地,這次終於接通了!
“路白?”
“你好……”那邊傳來一道略微沙啞,又充滿困倦的聲音。
工作人員趕緊問道:“你沒事吧?昨晚聯係不上你,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鑒於異常的數據,隻是出現了沒多久,他都不確定路白是不是真的有情況。
“你聯係我了嗎?”路白一臉懵逼,實不相瞞,他剛才被通訊吵醒了之後,發現自己睡在睡袋外麵,差點沒嚇死,這要不是及時醒來,肯定得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