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夕陽金黃耀眼,照在巡邏中的白虎毛發身上,使他威猛的身軀仿佛蒙上了一層金光。
隱隱約約的白霧,從他微微張開的嘴中冒出來,因為現在已經是二月份,雪山上非常冷。
這隻白虎走到一塊石頭旁邊,低頭湊近鼻子嗅了嗅,這裡曾經被路白坐過,現在上麵已經沒有了對方的氣味。
兩個月前,那名偶然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人類青年,留在樹林裡的氣味已經漸漸消失,哪怕是嗅覺敏銳的白虎,也不知道從何找起。
因為對方離開的方式,是他無從追蹤的。
白虎找不到路白,久而久之,他似乎接受了路白不再出現這個事實。
這似乎對這隻毛茸茸的生活沒有太多影響,他無所事事的日子裡,和以往一樣一遍一遍地巡邏著這片領地,日複一日地在山上和山下之間來回。
也許隻有看到貓頭鷹和雪豹的時候,這隻毛茸茸才會想起曾經出現過的人類青年……
克利維亞火山的叢林之王,步伐悠閒地走在懸崖上,姿態相當高雅驕傲。
而他的確擁有驕傲的資本,哪怕他今年已經十歲了,隻要他願意的話,連隔壁那座雪山的領地他也可以收入囊中。
忽然,半山腰上傳來白虎熟悉又厭惡的動靜,但這一次他扭頭緊緊地盯著,眼中卻不是暴躁,而是一種茫然,不確定。
水色的虎眸縮了縮,他又向下走了兩步,抬頭張望,最終,他甩著尾巴快速下山。
需要快速移動和走位的時候,尾巴是他平衡身體的重要存在,能讓他在叢林間奔跑得更快,更穩!
和亞度尼斯通話時,對方勸路白,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如回救助站休整一晚,明天再去雪山。
路白拒絕了上司的好意,因為他的心早已經飛回了雪山了,現在巴不得立刻就能和大毛他們相見。
亞度尼斯將他的歸心似箭看在眼裡,心中說不出的羨慕,同時也不再勸說。
飛行員抵達路白的落腳地,他將路白送回了克裡維亞火山的半山腰。
離開時為了保護白虎的居住地,報坐標的時候當然刻意報遠了一兩公裡,以免驚擾毛茸茸。
所以路白下了飛行器,需要在林間步行,穿越一片稀疏的針葉林。
循著聲音追蹤而來的白虎,將自己隱藏於附近最高最大的一棵雪鬆中,白茫茫的一片,人們很難發現他的身影。
他視力良好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在雪地上跋涉的背包青年,幾乎一眼就確定那是他認識的人類青年。
但白虎卻沒有第一時間跳下去,像以往一樣靠近路白,和路白親近。
可能長達一個月的分離,已經讓他有了戒備心,因此他隻是在樹上冷眼看著。
等路白走過去之後,謹慎地在身後尾隨。
寂靜的雪地上,路白隻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還有喘氣聲。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溶洞,內心竟然十分緊張,不知道毛茸茸們在不在裡麵?
“小秋褲——”路白喊了一聲,同時臉上掛著‘終於到了’的笑容:“我回來了!”
在林子裡覓食的貓頭鷹,立刻歪了歪大臉盤子,他做這個動作是在接收信號,所以貓頭鷹的臉也有‘電視鍋’的叫法。
確認是路白的聲音之後,他興奮地展翅飛了回去:“啾——”
那是來自媽媽的呼喚啊,他來惹。
“奶糖——”喊完小秋褲,路白繼續喊彆的毛茸茸。
遠處的雪地上,小雪豹抬起頭抖了抖耳朵,他還沒有吃晚飯,但是不妨礙他撒歡一樣往家裡跑!
他來了!
“大毛——”大毛留在最後喊,並不是因為路白更愛其他的毛茸茸,而是因為他心中有愧,不知道該怎麼麵對。
小秋褲和奶糖很快就來到了身邊,一個停在路白的肩膀上,撒嬌一般啄著路白的耳朵,仿佛在怪他現在才回來。
“啾啾~”害他差點以為還沒成年就不能啃老了。
奶糖在路白的腿邊繞來繞去,用腦袋蹭著他的腿撒嬌,聲音嗲得像棉花糖,還會自己呼嚕呼嚕。
“好想你們。”路白逐一摸摸他們,然後蹲下來抱著小雪豹,才發現奶糖已經長大了很多,他驚訝:“身上長肉了,太好了。”
而且摸起來還是結實的肌肉,已經有了男子漢的模樣。
奶糖依偎在救助員的懷裡不舍得離開:“呼嚕呼嚕呼嚕……”從路白回來之後,他的呼嚕聲就沒有停過。
“奶糖好棒啊。”也許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奶糖經曆了很多,這麼想想,路白很心疼他。
哎,無論是動物的成長還是人類的成長,一路上都充滿了挫折和艱難,但幸運的是,勇敢者的路上總有一束誌同道合的光。
路白親了一口小雪豹的額心,無比欣慰他的成長。
遠處有一雙水色的眼睛,將路白和雪豹相擁的畫麵,收入眼底。
但他卻始終待在暗處,似乎沒有露麵的想法。
“白虎呢?”路白在四周望了望,發現還沒有見到白虎的身影:“他出去捕獵了嗎?”
似乎感受到了路白的疑惑,小秋褲十分貼心地望著一個方向,立刻暴露了白虎的位置。
“他在那裡嗎?”可是如果在附近的話,白虎應該早就現身了才對。
心虛的路白,其實隱約已經猜到了什麼,他抿了抿唇,心裡歎了一口氣,放毛茸茸的鴿子要不得啊,對方是會生氣的。
路白問奶糖說:“你吃過晚飯了嗎?沒有就出去吧,我去找白虎。”
看著他離開,小雪豹很聽話地沒有跟上去。
小秋褲歪頭:“啾~”難道媽媽又要去打爸爸了?
夜裡黑漆漆的,路白掏出隨身帶的小電筒四處照了照,果然看到了一團熟悉身影。
對方趴在一塊石頭上,眼睛反光,並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有什麼反應,不僅如此,還無視他,悠閒地舔了舔爪子。
“……”路白苦笑,已經從對方的舉動中判斷出,這隻毛茸茸氣得不輕:“對不起,我回來了。”錯了就認,這是他行事一向的風格。
白虎眼睛都沒抬,似乎對他來說舔爪子更有趣,但是爪子總有舔完的時候,他放下巨大的虎掌,打了一個哈欠,一臉的冷豔高貴。
這隻毛茸茸不想理人。
路白頓時急得抓臉撓腮,覺得心裡的負罪感沉甸甸的,要是可以重來一遍,他肯定會抽空回來一趟。
然而事已至此,也隻能努力的補償了,他上前兩步想摸摸白虎。
結果路白的手撲了一個空,白虎從另外一側下了石頭,看他的目光中竟然帶著幾分陌生和戒備……
路白的心頓時一抽,這種明確的拒絕,是他真的沒想到的,他想過白虎會生氣,會憤怒,但沒想到竟然是陌生和戒備。
可是才分開一個月而已,貓科動物的記憶力,應該沒有次到這種程度,他不相信大毛這麼快就把他忘了。
“是我回來了,你不記得我了嗎?”路白心情複雜地上前,伸手想讓白虎聞聞自己的氣味:“你聞一聞……”
做完之後,路白覺得自己怎麼有點像猥瑣癡漢……?
“吼……”白虎的低吼聲聽起來就像一個滾字,他轉身甩著尾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路白的騷擾範圍。
真忘了?
路白想哭的心都有了,之前花了很多天,費了他一番心思,好不容易才跟這祖宗混熟。
現在就分開了一個月,好感度一夜回到解放前。
如果麵對的是人類,對方不喜歡自己,不想理睬自己,路白會很有自知之明地遠離。
可是麵對的是毛茸茸,路白比任何時候都要小強,他的社交恐懼症在毛茸茸麵前如同虛設。
他態度陳懇地追上去道歉,聽不聽得懂是一回事,他說不說又是另外一回事:“對不起大毛毛,之前對你的承諾沒有做到,你生我的氣是應該的,我在這裡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
但無論路白怎麼說,白虎的身影還是漸漸地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人類不可能在雪地上走得比老虎還快。
路白試著追了,但始終沒追上。
表情比哭還難看的他,在高海拔的雪地上跑了一段時間之後胸腔脹痛,不能再跑了,於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喘息。
路白之前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白虎沒有忘記自個,現在卻不得不認清事實,自己可能遇上了一隻有性格且健忘的毛茸茸。
或許並不是健忘,對方隻是戒備心比較強,不接受欺騙而已。
路白在雪地裡一邊休息,一邊很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如果自己做不到一直陪在對方身邊,保持一種互不乾涉的關係又何嘗不是一種好事呢。
如果一直保持親密的關係,親密這把雙刃劍,會在每一次分開的時候都刺痛彼此的心。
路白並不想讓大白虎經曆失望和等候。
前麵有那麼多毛茸茸踏上這條路,已經夠了。
“對不起,大毛毛……”路白真心地說道,他最後一次向那隻遠去的白虎道歉,然後頂著有些泛紅的眼眶站起來。
貪心的他曾經想過要和白虎保持長期的朋友關係,然而現在想一想,和夢想中的白虎同行過一段路,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做人是不可以太貪心的。
現在時間太晚了,暫時沒有辦法離開的路白,還是回到了溶洞中過夜。
大白虎的臥室中還放著路白的被褥,路白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想看看晚上白虎會不會回來睡覺。
結果當然是沒有回來了。
這更加說明,大白虎是真的不想理他。
路白一覺醒來,早上精神萎靡,心裡有事的他,昨晚的睡眠質量十分差。
奶糖一大早就叼了獵物回來,讓他幫忙處理。
路白回過神來之後,立刻打起精神,笑容滿麵地誇讚道:“奶糖好厲害。”
這時候,他還是有意無意地看著溶洞口,不過直到他們一家三口吃完早餐,收拾好東西,那隻白虎也沒有出現。
路白打開車門,對小雪豹說:“我要下山了,你跟著我還是跟著白虎?”
分開是在所難免的,不管是和白虎還是和奶糖。
奶糖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沒有猶豫,就一躍跳進了副駕駛,乖乖在椅子上麵蹲著。
路白也很快上了車,把三輪車開出溶洞,馬上要離開了,其實他想跟大白虎道個彆,可是四周望一望,根本沒有對方的身影。
“我們走吧。”路白輕歎。
他並不知道,附近始終有一雙清冷的眼睛,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
貓科動物的記憶力並不差,相反,他們是十分記仇的個性,也許曾經有人對他們的好,他們會忘記,但是被辜負的絕不會忘記。
這隻大白虎相當於被路白拒絕過一次,性格驕傲如他,絕不會再上前討好第二次。
但這並不妨礙他遊走在這支隊伍的後方,監視著這支隊伍的一舉一動。
貓頭鷹的感官比較敏銳,有時候會察覺到爸爸在附近遊走,他曾經試著飛過去尋找但是沒找到。
這時候他就會失望地飛回路白的身邊,啾啾啾個不停對路白撒嬌。
他以為爸爸在跟他玩躲貓貓的遊戲呢,但他還小,怎麼可能找得到實力強大的爸爸。
路白不知道他怎麼了,隻能摸摸頭喂點肉,說道:“天快黑了,你陪奶糖出去一趟,幫他放哨。”
小秋褲對於尋找獵物是很有一手的,如果他能跟奶糖合作,可以省去奶糖尋找獵物的功夫。
身邊的毛茸茸全走了之後,路白在選好的營地上挖坑生火,準備把地上烘一烘,烘暖和了再搭帳篷。
這需要很多的樹枝,路白起身到周圍拾取,撿著撿著,他對著一片雪地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