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針動了手術,又養了幾天,便聽從了醫生和她弟弟的建議,開始接受化療。這本是個不得已而為之的方法,對身體的傷損極大,有些體質差些的,還沒死在癌症上,倒被化療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也所在多有,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是如此。
雪針的體質算是好的,加上體內放了支架,膽汁能正常回流,因此飲食上便慢慢恢複,一有了五穀滋養,那精神便好得多了。隻是這化療一開始還能承受,時間一久,做的次數略多了些,身體上的反應也跟著來了,先是毛發脫落,早上梳洗,拿手一抓便是一把,雪針見了,由不得不心驚肉跳。
加上人在醫院裡,左右周圍全是些病病歪歪一身死氣的臉孔,雪針雖看不到自個兒,但是瞧一瞧友鄰那灰敗不堪的病容,心內不由得就冷了半截兒,憑空便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地衰朽下去;自己體內的器官,宛如**的果子一般慢慢地潰爛化膿;而那顆該死的腫瘤,卻張開了猙獰的大口,將那些本來健康鮮嫩的臟器,毫不留情地吞噬、腐化成它自己的一部分。
這些想象中的畫麵常常將雪針折磨得神經崩潰,而那些前一分鐘還一塊兒吃飯聊天的病友,後一分鐘就可能永遠地停止了呼吸,隻要聽到哀哀的哭聲,雪針的心就突地一跳,她知道,又一個可憐的家夥無可奈何地離開了她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
自從知曉了自個兒的病情,雪針開始並不願意相信,因而整日閉著眼睛,但是她的聽力反而比以前更加靈敏了,那些哀怨的低泣聲,那些臨死前絕望的喘息,不管隔得多遠,總能被雪針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每當這時,她便悲哀地睜開眼睛,喃喃地跟她老娘說道:“又有一個離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的。”
汪婆子神經一跳,便立起眉毛叱責她女兒說:“瞎說什麼?不要胡思亂想。”
雪針知道她老娘聽不見的,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說什麼。
又過一段時間,雪針越發覺得撐不下來,加上錢財每日價流水一般出去,雪針一看到那張窄窄的紙條子,便覺心內一抽,因而跟她老娘商議道:“反正現在隻能化療等死了,也不用緊在醫院裡呆著,這裡吃也吃不好,誰也睡不安穩的,不如回家裡。要做療程就到中興的醫院裡,多少還有個照應,比這裡總是強多了,再說醫保報銷比例,家裡也高些。”
汪婆子看到每日的花銷也是心驚肉跳,隻不敢主動跟她女兒說的,此時聽雪針自己提出來,便跟中興商議了,中興也說好,於是汪婆子便叫他開著車子到武漢來,把他大姐又接回老家。
一到家裡,看到黃小雲黃小雨姐弟,雪針立刻一陣心酸,因而抱住她老娘便哭起來,眼淚鼻涕流得滿頭滿臉,口內哀哀地訴說道:“我死了,看這兩個伢怎麼辦嘞?哪個肯照顧他們噯!我可憐的伢呀……”
黃小雲心裡也酸酸的,隻咬了嘴唇在一邊站著,那小伢黃小雨看她媽媽哭得傷心,雖是懵懵懂懂的,也咧開嘴大哭起來,雪針把那小伢攬在懷裡,哭著說:“伢呀,你還這麼小,媽媽要是走了,你可怎麼辦呢?彆個都要欺負你喲!”
汪婆子看雪針傷心,自己也老淚縱橫,因抹了一把眼淚,反露出剛強的神情,隻見她定定神,勸雪針道:“現在說那話還早哩,這病咱們慢慢治,那醫生都是沒用的,自己沒本事,隻會唬人的錢,以後咱再不相信他們了,你聽我的,這民間高手多的是,什麼病都治得好,你隻信我就行了。”
雪針聽見這話,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便鬆開了小伢,盯著汪婆子說:“你知道哪個醫生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