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雲兀自堵著氣不肯服軟,汪雪針心裡突然又有了計較,便悠悠歎口氣,眼睛裡流出一點淚來,說:“小雲,如今媽媽已經這樣了,叫你辦點事,也是為了你們姐弟好,你怎麼就不理解媽媽呢?”
黃小雲喉頭苦澀,說:“為了我們姐弟好?在你心裡,隻有弟弟一個人的,哪裡有我的位子?你這些財產,說到底都是要留給弟弟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為你做事?”
雪針便痛心疾首,拍著胸口說:“傻女兒喲,你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說這話?我就隻你和小雨兩個伢,我做什麼不是為你兩個考慮?你說我疼你弟弟多些?好,我承認,隻因你是個女兒家,你就再怎麼能乾,終究也是要結婚嫁人的,我再怎麼對你好,你總歸是彆個家人,我再疼你,總不能越俎代庖,把應該你婆家做的事兒都給你辦了吧?天底下沒這個道理呀!你說我要把財產留給弟弟,我也承認。他是個男丁啊,以後結婚娶媳婦,你家裡沒點子家底,人家哪個肯跟你喲?你也要為弟弟想想呀!你再說我思想落後,可這社會就是這樣,你要我咋個樣嘛?你怎麼不能體諒媽媽的苦心!”
黃小雲眼底垂淚,嗓子裡哽咽著說:“說到底隻為我是個女孩,就活該你不把我當個人看吧!”
汪雪針淚眼朦朧地說:“我怎麼不把你當人看?在你出嫁之前,我都要管你的呀,比如叫你學醫,我是為你把以後的路都給你鋪好了,否則我哪個管你?我又能管你什麼?隻是這幾間屋子,那都是你弟弟的,你不能存這個心,不然媽媽死也不能瞑目。”
黃小雲隻覺得無限傷心,又被她媽媽激起了一腔義憤,便說:“我知道你這思想一時半會也不會改變,也沒指望你能對我多好。我跟你說清楚吧,你這些財產吧,我根本就沒放在眼裡,真不稀罕要你的,你彆把人看扁了,自己心裡想歪了,以為哪個都要奪你這財產來著?我可沒這心,隻是我現在還沒有獨立的,花也花不了你幾個,你何必成天防賊一樣防著我?”
汪雪針便呼天搶地指天誓日說:“這是哪個編排我的?找他來跟我對峙。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不是外邊垃圾堆裡撿的,我也不是個後媽,怎麼說我防著你?”又低下頭垂淚道:“我也活不了幾天了,我身後這些事兒,不托給你還能托給哪個?我又能相信哪個?”說著拿手擦眼睛。
黃小雲也撐不住擦眼睛,又覺得媽媽畢竟是媽媽,隻要她願意相信自己,哪怕隻有三分真心的,自己還是願意跟她一心,不覺心中多年積鬱陡然一鬆,便說:“媽媽,隻要你願意相信我,我這裡也跟你保證,你這些財產我真不要的,等小雨大了,我都給他,我很快就可以獨立。就是不依靠你這點東西,我也有誌氣過得好,你隻管放心。”
汪雪針知她女兒年輕氣盛,心裡頭說,你這女娃娃不知世事,這生活哪有那樣好混的?你是坐在屋裡說大話罷了,真把你丟出去曆練曆練,過不幾天你就要哭爹喊娘回來了,都是嬌生慣養些小花小朵,外邊的大風大浪是一點沒見著,這就囔囔著要獨立要建功立業了?還早得很呢!這會子你把話說滿了,是你還沒嘗過生活的苦,等到你日後嘗著這滋味兒,你還能像如今這樣瀟灑?還說不把我這點子財產放在眼裡?隻怕個針頭線腦兒你都要來爭!這話隻好你個小孩子說說而已,我還能當真?想了一會兒,也不好再氣惱,隻說:“小雲,你好好聽媽媽話,媽媽哪兒不疼你?隻是以前你太倔了,媽媽打你罵你,都是為著你好,你要理解這一點呀!”
黃小雲此刻心緒難平,一團氣堵在嗓子裡,隻哽咽著說了一句:“我哪不聽你的話?都是你自己想歪了。”
汪雪針掙紮著坐起身子,拿手撫著女兒的背,說:“我以後都相信你,這外人都是不能信的。”又說:“這樣子,我把財產都交給你照管,等小雨大了,你再交給他。”
黃小雲心內突地一聲,蹬著她媽媽說:“媽媽你這話當真?”
汪雪針也睜著眼睛瞧著她說:“當真,怎麼不當真?你說媽媽除了你,還能相信誰呢?托給你舅舅他們?還不如直接給了他們算了。托給你外婆?誰知道他後邊跟不跟我一心?要是我不趁早做些打算,這就落到你爸爸手裡了,他可不會為你們打算。你說我想來想去,除了你,還能給誰?”說著又傷心落淚,口內哭道:“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外人哪有自己女兒親呐!就是後邊落不到你弟弟手裡,到你手裡也還強過他人。”
黃小雲聽的臉一下漲得通紅,胸口也跟著一起一伏,她多年被她媽媽輕視,如今汪雪針對她表達了信任和托付,頓時讓她有了一種重任在肩的使命感,因此立即迫不及待地表達了對媽媽的忠心,說:“好,媽媽,隻要你願意信任我,我一定幫你和弟弟守好這些產業,等弟弟成人我就交給他,媽媽你儘管放心。”想了想又說:“剛我在屋裡都聽到了,那個買主糾結非要爸爸簽字,我會跟爸爸說的,這件事兒包在我身上。”
汪雪針臉上終於露出喜色,點著頭說:“好女兒,媽媽以後隻能指望你了!”
黃小雲也衝她媽媽點點頭,便昂著腦袋施施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