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端午,因著現代社會節日的味道早淡了,年輕人心血都撲在工作上,也沒心思掛菖蒲、熏艾葉、包粽子、佩香囊,清華隻煮了幾隻粽子應景而已。那黃建功諸事煩心,什麼好東西吃在嘴裡都是味同嚼蠟,憑著清華再怎麼逗他也開心不起來。
這天晚上,忽地江春花打電話過來,那聲氣都變了,說:“清華,你那裡是怎麼回事?陳榮斌今兒忽然帶著陳星過來,說那軟件學校逼他交學費嘞,還威脅他要是不交,就上法院起訴他的。到底怎麼回事?陳榮斌黑著一張臉絮絮叨叨說不清楚,陳星也是悶著頭,我跟你爹聽半天也不明白。你看這事兒搞的,我當時就說了,你要弄不好,可不好看嘞!”
清華大驚失色,跟她媽問了幾句,才知那陳星並沒留在武漢認真找工作的,他自身條件也不出挑,言談舉止也過於木訥呆板,被拒了幾次之後,因連受打擊,自尊心上受不了,一咬牙把學校裡宿舍也退了,鋪蓋卷兒往外一丟,扭身便回了老家,在家裡待了已有月餘。
江春花又說:“那陳星在家裡跟豬一樣,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縮在被窩裡手機不離手,拉他也不動,叫他也不應,不是還能吃飯,真像死人一般。我跟你爹去看過一次,他臉也不洗,頭也不梳,床單都不知蹭到哪裡,地上一地煙頭兒。好容易起來一次吧,眼窩發青、哈欠連天,硬是跟吸大煙的也差不離兒,闊哩不像個活人嘞!你說說年紀輕輕個小夥兒,怎麼就弄成這個樣兒?他爹也不敢管他,說是有一回說他兩句,那家夥拿著個茶碗兒就衝他爹砸過去了,你說這算個啥事兒?本來他爹說著,就叫他歇了一年半載,休息休息也行,誰知道從不知幾號開始,老有電話找他,說他欠了人家一個啥公司裡一萬多塊錢,叫他按月還債來的。他現在又沒工作,上哪兒有個錢去還?麼辦法隻好去找他爹,他爹問起來,他說是在軟件學校裡交哩學費。陳榮斌就惱了,拉著他氣哼哼跑到咱屋裡,囉裡囉唆說半天,我跟你爹闊哩搞不明白,這其中七七八八、彎彎繞繞是個麼關係,沒辦法隻好跟你打電話說。清華啊,你看這事兒咋辦。咱家跟陳榮斌家就隔著幾百米,他扭扭身兒就來了,光說些不中聽話。你爹是高血壓,平時我都不敢氣著他,要是陳榮斌再過來幾趟,隻怕你爹又要住院了。你可得好好問問那頭情況,給他把這事兒解決解決。”
清華聽完就眼前發黑,當初最擔心就是弄成這樣兒,誰知果然如此。
原來陳星學軟件時跟學校簽了合同,課程半年,學費一萬八,學成包就業。因他當時沒錢,學校裡介紹了個小貸平台叫他去貸款,合同裡約好從第八個月開始還本付息,一月兩千左右,按說這負擔也不是很重。
隻是陳星技術沒學好,工作也沒找到,展眼八個月期限已到,要跟那小貸公司還款了,陳星眼瞅著還不上,這才著了急,被那要債的一逼,他不說想法子解決,隻知鴕鳥一般躲回老家,每日縮在房裡不肯出來,以為如此逃避,便能躲得過了。
你想這想法有多可笑!那貸款公司多厲害的,管你躲到天涯海角,他們總有能耐找到你人。陳星被逼了幾次便慫了,自己沒本事,就找他爹要去。本來一個三十啷當歲男人,就是隨便找個活兒乾,也不至於就還不上這款,這人愣是不肯。那陳榮斌聽得糊裡糊塗,隻知兒子本事也沒學好,工作也沒找成,反惹出一身債來,便暴跳如雷,一想這事兒跟陳豐亭家丫頭清華有些頭尾,便一天天坐在豐亭家,黑著臉懟他,叫他給他女兒施壓,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它。
清華已明了事情始末,就知問題的核心還在於陳星,便直截了當打電話找他,問他到底有什麼打算,窩在家裡總不是個長久之計。
那陳星說:“我知道不是個長久之計,打算我自然也有的,隻是這個款,我不想給他還。”
清華聽這蠢話,忍不住心頭火起,說:“你這話不負責任,貸款是你自己貸的,合同是你自己簽的,你如今不肯工作,又沒得能力還款,他們要起訴你是現成。要是你一意孤行,等你征信上有了汙點,以後的生活都受影響。你一個大學生,又在外頭闖蕩多年,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陳星說:“那貸款有問題,他們隻叫我操作幾下,我什麼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貸了款了,這錢也沒到我賬戶裡,我一分沒見著,憑什麼今天要我還這個款?”
清華氣個倒卯兒,簡直不相信這人真的上過大學,說的話既愚蠢又不負責任,便說:“好,先不說貸款這事兒。你在那學校裡學習,總跟學校簽了培訓合同吧?你要給他交學費吧?否則那學校也不肯叫你在他那兒學習。這樣,你把當初跟學校簽的那培訓合同,還有收據條子給我,我記得上頭有包就業條款,我看看能不能找學校補償點兒損失。”
陳星說:“怎樣補償?他們不肯認的。”
清華說:“你這技術沒學到家嘛,這是他們沒培訓好,況且說包就業也沒做到,我去找他們。”
誰知陳星一句話把清華氣得恨不得打死他的,隻聽他說:“沒得什麼合同,也沒什麼收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