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懶懶回答一句:“出去了。”
陳豐亭便唉喲一聲,過來歪在沙發上,清華想起她媽媽的話,忍不住皺起眉頭,還沒開口,不妨陳豐亭苦楚著一張臉,跟清華訴起苦來:“清華啊,我有些話不敢跟你媽說,你好容易回來,我跟你說說。”
清華垂著眼睛,口內吐出兩個字:“你說。”
陳豐亭便絮叨起來:“我這身體啊,是一天不如一天,現在好容易成天吃著藥,一天不敢斷的,把血壓血糖都控製在個正常水平,這都還好,誰知道這段時間又添了個心口疼的毛病兒,經常冷不丁的就心裡一緊,砰砰砰跳幾聲,那個心揪哩嚇死人了。我就去找找醫生問問,他說著糖尿病時間長了,總會影響到心臟,基本上糖尿病哩都有點冠心病症狀,你說這好熬煎人呐!”
清華聽了煩心,便說:“你不是看了醫生嗎,到底醫生怎麼說的,現在是心臟已經有病變了?還是說隻要血糖控製得好,心臟這塊兒就不操心?到底是麼樣個情況,你說給我聽!”
陳豐亭扭著頭說:“咦,哪裡那嚴重了?醫生隻說有這個可能,還沒到心臟病的地步嘞,去做個心電圖也說沒事兒。”
清華鬆了口氣,心裡更不耐煩,說:“沒事兒你在這兒疑神疑鬼的乾啥?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病?”
陳豐亭哭喪著臉說:“你不知道,自從我去年一猛子倒頭住院,後來又查出來糖尿病高血壓,我這心理壓力也大。縣裡那個醫生叫我去買個測血糖儀器,我時不時哩就測測看,要是正常還好,要是哪天突然血糖高上去了,我心裡發慌啊,思想上擔心得不行,這一擔心吧,血壓也噌噌上去了,我又老感覺著頭腦不清亮,眼裡看人老是昏昏的,身子上不舒坦嘛,精神上哪兒能輕鬆?再加上…”說著偷偷瞄瞄清華,又試探著說:“你過了年都三十了,眼看還沒有個頭兒,我跟你媽說不說也是心焦得要命,你沒說話,我也不敢隨便催你,隻是這總是個事兒,你平常還是考慮考慮為好。”
清華煩躁得不行,隻嗬斥她爸爸說:“這事兒你少操心,把自己身體照顧好,叫我沒有後顧之憂就行了,彆的不要你管。”
陳豐亭沮喪地說:“我哪個能管什麼?我也知道我現在是個廢人,最多嘴裡嘮叨兩句,該怎麼辦的,還是你自己拿主意的好。”
清華心裡又是一堵,眼睛忍不住發熱,被她硬生生壓了下去,半天方說:“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這身體吧,自己思想上放輕鬆,血糖也不用天天測,人家隻是叫你隨時掌握個情況,不是叫你測著玩兒的,我還不知道你?你肯定拿著這個當玩意兒玩呢,一看低了你高興,看見高個一星半點就大呼小叫。這血糖吧,好多因素能影響它的,像飯前飯後啊,喝沒喝水啊,運動沒有啊,都有可能,你也不要拿個雞毛當令箭,大驚小怪的嚇死個人,我看不要這東西,說不了對你好些。還有那什麼血壓儀,我看你就是成天沒事兒乾,一會兒測一下,一會兒測一下,指不定你還拿出去給彆個測著顯擺吧?”說著逼視陳豐亭。
陳豐亭老臉一紅,口裡囁喏著說:“哪有?哪有?不過是他們知道我有這東西,跑到咱家裡要我給他測一個,我不能睜著眼說不給他測吧!”
清華剜了他一眼,搖頭撇嘴的不想再跟他扯,陳豐亭也不敢再說,老老實實閉了嘴,清華又說:“你這病吧,總之要心境平和,少跟人慪氣,自己學會排解,不要想東想西,心裡輕鬆了,自然病就好了。我媽嘛,你也少招她,我媽照顧你辛苦,也沒享到什麼福,就是嘴頭子利索些,你要多體諒她,多讓著她。”
陳豐亭大呼冤枉,說:“我還不讓著她呀?她在咱家跟慈禧太後一樣說一不二,我什麼時候敢說個不字兒?”
清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陳豐亭也跟著笑,父女兩個又說一會兒。
沒過多會兒江春花也回來了,看見清華隻拿眼睛瞪她,清華隻作沒瞧見的,江春花也沒了辦法,三個做了中飯吃了,各自小睡了一會兒,又摸摸處處的搞一些其他事兒,眼看天色暗了下來,清華便獨個出去走走。
因著她平日裡在家時間有限,村裡新添了麵孔她也不大認得,看見人了隻點頭打招呼就完了,也不算失禮。這會兒走著走著便到了村口的老公路上,這裡原來是條水泥的大道,隻因後來又修了條省道,車子都往那條路上去了,這裡便漸漸寥落。清華順著這條路慢慢往前踱著步,這會兒已經是六月份了,道路兩旁的楊樹早已鬱鬱蔥蔥,清華眯著眼兒,猛然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又恍惚想起,就是在這條路上,她妹妹小小的身子追著她,哭得撕心斷腸地不要她走。
一想起來,清華忍不住又觸動了情腸,便覺眼睛裡熱熱的,連忙抬起臉,深吸了幾口氣,把那點兒淚意儘數逼了回去,誰想一愣神的,就見前邊兒一戶人家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